第五百二十章 祖孙斗法

屋外风吹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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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丧事从简”,且又有王夫人等内眷亲长在,所以发丧队伍并未在铁槛寺停留,只稍作休整后,便折返回神京城。

    重回荣国府时,已是入夜时分。

    贾琮护送贾政、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春、宝玉、贾环、贾兰等亲眷去了荣庆堂,与贾家地位最高年岁最长的贾母请安。

    贾母气色并不好,受了众人礼后,先将宝玉唤至身边百般怜爱。

    陪着贾母的宝钗、探春、惜春、湘云等女孩子起身与贾政、王夫人见礼。

    一一落座罢,琥珀引着一众小丫头子送上了暖茶。

    喝了后,贾母让李纨带着女孩子们和宝玉下去休息罢,也让贾环、贾兰各回各家寻他们娘。

    众人见这架势,便知道贾母必然有事要谈,就都乖巧的起身离去,唯有探春。

    贾琮这才发现,这会儿探春的模样很是不同。

    往日里一双秀美俊眼,此刻一片红肿,这会儿脸上尚且有泪痕。

    原以为是因为伤心贾琏发丧落泪,现在看来,倒是另有缘故。

    贾琮见之微微皱起眉头来,对于这个素来亲近他,几次三番为他说话的妹妹,他还是很上心心疼的。

    看宝钗想劝探春听话,一并离去,不要违拗了贾母的命令,可探春坐在那就是不动。

    宝钗焦急,下意识拿眼望向贾琮,贾琮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自去,不妨事。

    宝钗见之叹息一声,便与李纨等人一道离去了。

    这一幕落在探春眼里,眼中顿时又落下泪来,拧着眉瘪着嘴,想要保持坚毅却着实难掩委屈的看着贾琮。

    贾母、王夫人都是内宅里拔尖儿的妇人,哪里会看不到这一幕?

    只是王夫人素来寡言少语,虽纳罕,却知必有缘故,贾母不开口,她自不会询问。

    贾政倒还在等候着贾母说事,一时间没留意这边……

    贾琮却没有避讳什么,看着探春缓缓问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有些难听。

    作为孝子,他今天哭了整整一天。

    在礼孝为天的当下,丧事上最能体现孝道的,只有一个哭字。

    他虽然哭的艰难,但自忖没有单挑这个世道的能力前,也只能入乡随俗。

    哭的很优秀,很多人夸赞他纯孝……

    代价就是这一张破锣一样沙哑的嗓子。

    探春见他声音如此,面上浮现出一抹后悔,似后悔不该这个时候还麻烦贾琮。

    不过没等她犹豫着怎样去掩饰过去,上头贾母就哼了声,啐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孽障!”

    贾琮都懵了,见贾政、王夫人都看了过来,心里有些发虚……

    心想难道探春给他洗头的事东窗事发了?

    真按礼数来说,这当然不大合适。

    但贾家多咱这般礼数严谨了?

    又不是礼教大儒之家,犯规矩的事还少了?

    还是探春舍不得贾琮挨冤枉,声音也有些黯哑,道:“和三哥哥并没关系……”

    贾母哼了声,道:“怎么没关系?人家想让你去给人家庶子当媳妇,不就是为了巴结贾家?你这三哥哥不是说,如今贾家的威风都靠他?怎么没关系……再说,庶子又如何?你这个三哥哥不一样庶出?如今不也和我顶的杠杠的!说不定人家和你这三哥哥一样!”

    探春闻言,面色涨红,又羞又愤,眼泪哗哗的往下落。

    贾政和王夫人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纷纷皱起眉头来。

    贾琮真是日了狗了,看着贾母,忍着嗓子的嘶痛,缓缓道:“老太太这话在理,想要讨我三妹妹,庶出嫡出不当紧。不过既然和我相比,那就好好比比。不求他也得个冠军侯,能得个野鸡候野鸭候我也认了,必准备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三妹妹出阁。若做不到,就让他家先努力奋斗几十年再来提亲。我贾家凤女,焉能嫁犬族废畜?”

    这话真真差点把贾母气成脑溢血,她本也没想委屈探春嫁给劳什子强哥儿、伟哥儿。

    除非是保龄侯世子史超,换成次子她都不乐意。

    也早说过了,此事自由史鼐、朱氏夫妻同贾琮谈。

    这会儿原不是为了说这事,可探春既然留下来了,也就顺口提一下。

    贾琮不乐意在她意料之中,她都不乐意,更何况贾琮?

    她早就听闻,探春和她这个三哥哥关系极亲近。

    贾琮若同意,那才让她意外。

    可你不认可也就罢了,自我吹捧一番也没大问题,为何偏偏说什么犬族废物?

    史家是犬族,那她史老太君是什么?

    老母犬?!

    “你这个挨雷劈没孝心的下流种子!”

    贾母面红耳赤的好生破口大骂了一通,见贾琮没事人一样垂着眼帘站在那,就觉得心窝口一团火烧的她心口生疼!

    见她面如金纸,双手捂着胸口喘息,把贾政、王夫人、鸳鸯等人吓坏了。

    忙连连相劝,鸳鸯哭着在贾母胸前背后按了好一阵,贾母才满脸后怕的喘息过来。

    她刚才真的感觉到,距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贾琮也并未真想气死这位老太太,不然他一天之内就能让朝野上下喷成筛子。

    李世民尚且不敢弑父,不敢明着违逆孝道,更何况他?

    贾琮无奈上前,跪地道:“若是琮说错何话,老太太要打要骂容易,你虽不喜琮,但到底是琮之祖母,打骂都由你,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若果真气坏了身子,琮亦得不孝之名,实在担当不起。”

    贾母被这“孽畜”生生气笑了,她这一笑唬了鸳鸯、王夫人等人一跳,以为老太太被气疯了。

    就听贾母咬牙道:“你……你还有脸同我提孝道?”

    贾琮不解道:“老太太,琮到底说错了何话?三妹妹是你和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女孩子,虽是庶出,可比多少正经嫡出的闺秀还要优秀。往里日除了宝玉和林妹妹,你最喜欢这个孙女,想来也不会忍心让她下嫁吧?”

    贾母气道:“我何尝同意过?我与云儿她二婶婶说的明白,这事我做不了主,家里有个能为大的很的人,让她去同你这个大冠军侯说!”

    “……”

    真相大白了。

    贾政、王夫人等人都恍然,贾琮则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原来他把这位老太太也骂进犬族了……

    他叹了声,道:“是琮口出无状,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见他难得低头认个错,心里怒火居然小了些,却哼了声道:“我当不起你的赔罪!你说说看,强哥儿是不是犬族废畜?”

    贾琮竟然没作多想,便道:“史强此人,为保龄侯府三公子,贞元二十二年生,庶出。说起来,他还真与我有些像,却比我还难些。生母早丧,生父、嫡母不喜,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常常羞辱欺负。他虽也有位叔父,但史家三叔却管不到保龄侯府的内事……”

    听贾琮如数家珍般脱口而出,荣庆堂上众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贾琮恍若未知,看了怔怔望着他的探春一眼后继续道:“许是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生存长大,也让史强养成了残暴畸形的性格。此人上媚而下虐,将身边的侍女百般凌辱。在保龄侯和朱氏面前,任其作践羞辱,在史超史伟跟前,任其啐骂殴打。转过头来,悉数发作在柔弱的婢女身上。”

    贾母面色铁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厉声道:“琮哥儿,你在浑说什么?史家的事,连我都没知道这样清楚,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琮看着贾母缓缓道:“老太太,琮为锦衣卫指挥使啊,我做的就是这份差使!”

    看着贾琮黑白清明的眸眼中,目光是那样的清冷,忽地一股寒意和恐惧自贾母心底升起,她看着贾琮一字一句道:“琮哥儿,那是我的母族,连你的身上,都有史家的血脉啊!!你想做什么?”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颤。

    让锦衣卫盯到这个份上,史鼐和朱氏连个屁都不知道,还在算计着贾家的姑娘,贾母心中那份恐惧便愈盛!

    让锦衣卫盯上,岂有好事?

    若是往年她还不会这样害怕,可是今年是大凶之年,先是闻所未闻的死了三个皇子,又圈禁了那么多亲王王府。

    她的亲孙子更是连灭了两座武侯府,这样看来,再加上一个保龄侯府,也不过稀松平常……

    她怎能不怕?

    而史家,到底是她的母族啊!

    见素来强势动辄骂人的贾母居然也会怕成这样,贾琮心里并没什么快意。

    他从未将这个老太太当成仇敌,这只是一个典型的封建贵族家族的老太太,仅此而已。

    贾母偏疼宝玉,对其他孙儿寻常,对他比较不喜。

    但也仅是不喜。

    若她起了坏心,那贾琮想活到今日的难度,要增加十倍不止。

    当初贾政也是通过贾母,才从大房将他要了出来。

    不然做兄弟的没有从兄长房里要个侄儿出来抚养的道理。

    至于常骂他……

    是让人不舒服,但这个时代本就如此,贾政常常打骂宝玉不说,连王夫人都教训过宝玉。

    若是因为这点事就将贾母灭了,未免有些龙傲天。

    对于她,贾琮做不到化干戈为玉帛,再去她膝下做孝子贤孙。

    但也不至于结成仇人。

    看了眼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悸之色的贾母,贾琮心中无喜无悲,他垂下眼帘淡淡道:“锦衣卫的事,老太太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不过……只要保龄侯懂事些,不再强拒新法,史家暂时多半无事,老太太尽放心便是。”但他并未给贾母一个想要的保证。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他虽愿意做个顺手人情,但有人若一心求死,他难道还去跪求别人收手?

    ……

    自荣庆堂不欢而散出来,贾琮在廊下稍等没半盏茶功夫,便见探春跟着出来了。

    二人一起出了贾母院后,贾琮问探春:“老太太又没答应,三妹妹怎委屈成了这般?”

    探春气得咬牙:“你们祖孙俩斗法,却将我夹在中间。我哪里知道老太太没答应?我难道还能直接去问?翡翠那个小浪蹄子故意捉弄我,只说恭喜我,还说三哥哥你也会点头,将我唬了个半死,恨不得去饺了头发当姑子去!”

    贾琮呵呵了声,道:“这就是关心则乱,你也不想想,就算老太太同意了,难道我能同意?且不说你才多大点,就算要出阁,也要寻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史家别说劳什子史强,就是史超史伟那两个混帐,都不用想!瞧他们那家起的都是什么破名儿,干脆叫屎壳郎算了!”

    探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眼睛依旧红肿,但神采已然飞扬,月下明亮的眸光看着贾琮,微微偏着头看着贾琮道:“三哥哥,既然老太太说了,以后我的事由你来操心,那日后你可别逼我,早早赶我出门儿!”声音难得害羞娇婉。

    贾琮呵呵一笑,道:“放心,至少留到二十岁。太早出阁,对女孩子不好,身子没长开,生宝宝太危险……”

    探春闻言心花怒放,不过面上却愈发发烫,饶是她性子恢宏,也忍不住跺脚嗔道:“三哥哥都说的什么嘛!不理你了!”

    说罢,一扭身快步离开。

    贾琮这才觉得唐突,后世最普通的生理常识,原来连自家姊妹间也不好多说……

    他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又往前跟了一段路,等看着探春的身影进了她自己的小院后,才微微一笑,就着月光往回走去。

    却没看到,他刚一转身,一道身影就从探春小院那扇院门中又折返出来,俏生生的站在月下,看着贾琮不疾不徐离去的背影,眼睛亮晶晶……

    ……

    回到东府宁安堂时,已过了子时。

    贾琮意外的发现,宁安堂正宅里竟有人在……

    他推门而入,就见平儿和衣靠在拔步床围上闭目浅睡。

    门声一响,她便立刻醒来。

    看到贾琮回来了,忙上前来服侍:“爷回来了?”

    今日平儿虽未入荣府,但也在门口候着,随王熙凤一道去了铁槛寺。

    一路奔波往返,累得不行。

    贾琮看着她温柔的眼中浮着疲色,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我道你今儿在东路院睡,你不陪着凤姐姐放心的下?”

    平儿闻言,面色闪过一抹愧疚,低下头道:“怎能放心的下?奶奶……唉!”

    谁也没想到,王熙凤会因为贾琏之死,哀苦成了那般。

    贾琮自然也知道,所以愈发奇道:“那你怎回来了?”

    平儿轻声道:“我更担心爷,爷连日里奔波,今日更苦累,连嗓子都哑了,所以同二.奶奶告了假……”

    贾琮嗅着平儿身上轻轻的暖香,看着她温柔亲切的目光,心中一暖,笑道:“走罢,把二嫂一人丢那边你今晚别想睡了。我同你一道,将她接到这边,让她同大嫂子一起休息罢。如今她们身份相当,正好可以交流一下派遣哀苦的心得……”

    平儿闻言,惊喜的看向贾琮,对上贾琮那双眸眼后,话却不必再出口,紧紧的靠入贾琮怀中。

    幸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

    PS:情圣们打击单身汪的爱情幻想时请尽量温柔点,要富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