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官司(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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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谦没有把话说满,他知道,这是楚维琳和常郁昀的一片好意,若他直言回拒,怕是会叫他们难过。

    活到了这把年纪,江家虽比不上官宦世家富庶,但也绝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江谦作为嫡长子,很多事情他经历过,也体会过。

    朝中有人好做官,亘古不变的道理,江谦从前不喜欢倚靠妹夫家里,也不拿江家的那点儿名号做事,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懂那些人情世故。

    见楚维琳眉宇里依旧有些不放心,江谦心里一暖,咧嘴笑了:“琳姐儿这是怕舅父舅母吃亏,你如今这般懂事,你丈夫待你又这么上心,你娘在天上看着,也该放心了。我虽有些轻狂意气,但也不是傻子,看瞅着情况不妙,会选择脱身的。”

    听见江谦提起江氏,楚维琳鼻子酸酸,哑声道:“舅父还说呢,您可不就是意气吗?”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进了大牢。”江谦摸了摸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想起那日情景,江谦多少有些后怕,当时是脑袋一热屏着一口气就去永记讲道理了,秀才遇到兵,吃了大亏,若不是这知州是自家外甥女婿,以陶家的能耐,他怕是要交代在金州了,在海州的妻儿若是晓得他出事了,会多么伤心着急?

    能有亲人可以依靠,其实也是不错的事情。

    江谦目光温和,道:“吃一堑长一智,你放心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楚维琳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倒像是她信不过江谦一样。

    江谦定了归期。没有等到陶家案子结束,便启程往海州去了。

    常郁昀依旧忙碌,每日都到深更半夜才回屋里来,第二日又是天刚亮就去前头了。

    楚维琳起得迟了些,刚用了饭,外头就传了话来,说是李周氏来了。

    李周氏瞧着倒还精神。问了安之后。在一旁落了座。

    “来看李大人?”楚维琳笑着问她。

    李周氏颔首,道:“这几天府衙里忙碌,他都没有回府里。我就给他送几套干净衣服过来,也正好来看看夫人。”

    “也是辛苦李大人了,上回受了凉,还未全好吧?”楚维琳道。

    “这个当口上。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当官的都是吃皇粮的。别说是受凉了,断了两条腿都要当值的。”李周氏说完,自个儿也笑了。

    说到了案子,自然少不得说一说陶家人。

    楚维琳听说了陶八姑娘的事情。心中唏嘘感慨,摇着头道:“会出那样的事情,倒是真没有想到。”

    陶家是抄没不假。但又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对于家中女眷们来说。等待她们的并不是死亡,而陶八,却成了意外殒命的那一个。

    “可不是嘛!”

    记忆里的陶八姑娘巧笑莞尔,虽没有完全长开,却也能瞧出,往后一定是一副动人的好模样。

    李周氏叹息道:“红颜薄命,她是个福薄的。”

    楚维琳支着下巴,道:“兴许,对于陶八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被前世被过去所束缚,今生又慢慢走到了一个“死局”,看不见前路,不知何往,陶八姑娘不仅仅是迷茫彷徨,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那样的情绪渐渐累积,最终化作的恐惧会一点点吞没了她。

    让陶八姑娘亲眼看着陶家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会真的逼疯了她的。

    所以说,这是一种解脱,用死亡来逃避面对。

    李周氏一怔,她自然是不晓得陶八重生的那些事体,也压根儿想不到,可她突然之间记起来,陶家的那几桩案子开审之前,陶八姑娘曾经出入过府衙,当时陶八姑娘和楚维琳到底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李周氏想,楚维琳会有这样的感慨,怕是当时陶八姑娘说了些什么吧。

    只不过,这话李周氏不好随意接,笑了笑也就带过去了。

    楚维琳看在眼里,只是这等事情不好解释,也就不提了。

    李周氏转开了话题,说起了不见踪影的陶五奶奶:“我估摸着是叫陶家人送走了,毕竟大着肚子呢,换作我是她婆母,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充入奴役,连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只要能送走,身边又带着几个忠心人,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是不难的。”

    楚维琳对陶五奶奶有些好感,因着两个人的肚子月份差不多,还说过几句儿女经,仅有的几次交流,虽不能看透一个人的为人,但她感觉得到,陶五奶奶是个真诚的人,与陶家其他人,根本不似一路的,也不知道这分明不是一家人,怎么就进了一家门了。

    平心而论,犯事的是陶家其他人,与陶五奶奶无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没有一丁半点儿的干系,若让楚维琳来说,她是不喜欢这个时代连坐并罪的这一套的,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准则,如同三妻四妾一般,你可以不认同,你可以和你的枕边人来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你不能要求这个时代,要求所有人和你一样,蜉蝣之力不能撼树,若一意孤行,就是为世人所不容了。

    在这个时代的律法里,陶五奶奶和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一样也是有罪的。

    府衙依旧会使人寻找,找到了就带回来,找不到……

    人海茫茫的,也不可能为了陶五奶奶就把整个疆域就翻遍了。

    “也是看她造化了。”楚维琳道,“倒是陶三太太和陶七姑娘,呵,她们肯定与陶五奶奶不是一路的。”

    提起陶七姑娘,李周氏就浑身不自在,她知道是陶七不要脸,是陶七作死让李同知受了无妄之灾,可一想到自己丈夫和那么个下作丫头一起落了水,就心里直恶心。

    饶是对着楚维琳。李周氏都不想装出一副大度无所谓的样子来,咬牙切齿道:“夫人,不是我说话刻薄,实在是心中有气。我最听得进去的就是因果轮回,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这冥冥之中啊,凡事都自有定数。这两母女。眼下是走脱了身,可将来啊,一定有大难等着她们。我听说。她们是偷偷走的,陶三太太带走了不少银子,她扔下婆母、祖母、丈夫、儿子,如此不义不孝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楚维琳听罢,多少觉得有点儿好笑。无奈道:“你这一番话,倒是像极了范大太太。”

    “夫人您还别说,范大太太素来最厌恶陶三太太,沾亲带故的。却不爱往来,但这回,没有一味避嫌。还去牢里看了陶家老祖宗和老太太一回。”李周氏道。

    这事儿楚维琳是不晓得的,不过很快也想转过来。道:“范大太太是耿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毕竟是亲戚一场,虽说救不得,去见一面也算是人情了。”

    “可不是嘛!”李周氏连连点头,“倒是那高家,平日里和陶家够可以的,出了事啊,落井下石的手段可真高明。”

    李周氏说的是陶家的那点儿生意。

    陶家抄没之后,金州的乡绅们提心吊胆,就怕一并受了牵连,尤其是一些曾经和乌礼明有过点儿联系来往的,更是夜不能寐。

    但商人逐利,撇清归撇清,观望归观望,赚钱的机会是死也不肯放过的。

    好一通趁火打劫,从前陶家手上的生意一眨眼就被瓜分了个干净,得了最大好处的就是高家,而且,还很是高调。

    这一点,就连楚维琳都有些看不懂了。

    高家自打在金州的富贵圈子里站稳了脚跟之后,素来都选择中庸之道,心思几乎都花在了人情往来上,拉拢各家各方是他们的选择,像这回这般锋芒毕露,一下子亮出了爪牙,倒是让人意外的。

    也许是想更进一步,也许是想改变如此高家在金州的定位,楚维琳一时三刻分不清楚,李周氏也没有什么高见。

    两人又说了会儿城中的大小事情,李周氏便起身告辞了。

    又过了两日,府衙里还算告一段落。

    楚维琳知道常郁昀要赶去明州,便让人收拾了行李,一一检查过后,才算放心。

    明州府不远,若是赶一赶,也就四五日的工夫,只是四皇子召见定然是有要事的,常郁昀这一趟来回,怕是要半个月了。

    自打成亲起,除了常郁映逃亲,楚维琳陪着陈三太太去安华镇处理的那几日,他们夫妻两人就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候。楚维琳不是那等黏糊性子的人,可不晓得是不是大着肚子的原因,夜里偎在常郁身边,也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常郁昀留意到了楚维琳心情的变化,一手揽着她,一手替她理着额发,道:“眼瞅着就要腊月了,我也是早去早回,腊八前定然赶回来。”

    楚维琳抬眸看他,那点儿小心思连自己都有些解释不通,却又真是存在,她摇了摇头,道:“路上莫要赶,看这几天雾蒙蒙的天气,怕是要落雪了,雨雪天不好行车,慢些就慢些吧。”

    常郁昀笑着应了。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又道:“要不是挺着个肚子怕拖累了行车,我也想去明州呢。都说冬日里的湖景别具一格,尤其是雪后,分外有味道。若是能不怕寒风,登船赏景是再好不过的。可惜,我去不得。”

    常郁昀笑意更浓。

    定下来金州赴任时,楚维琳就憧憬着江南泛舟,只不过,因为在渝州耽搁了不少时日,等到了明州之后,只匆匆拜访了常恒淼的几位故人,便往金州来了,没有抽出时间去游湖。而在金州安顿下来之后,一是常郁昀作为一方父母官,即便府衙有清闲的时候,他也不好离开金州,二是楚维琳有孕,受不了路途颠簸,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现在,常郁昀是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明州,楚维琳不能跟着去,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常郁昀知道,楚维琳是个晓事的,她虽心之向往,也会顾着事情轻重缓急,懂人情、知进退,绝不会耍脾气要如何如何,不满足心愿决不罢休,他柔声道:“等明年春天,那时候你出了月子,若是得了空,我们便往明州去。”

    楚维琳亦是笑了,顺着常郁昀的话,道:“你自个儿说的,明年开春你若去不了,我便自个儿去。”

    说得爽快,却也只是说说而已,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常郁昀去不了,楚维琳是不会一个人去明州的。

    想到常郁昀一早便要启程,也不说这些闲话,早早安歇了。

    许是因着心里记挂着,楚维琳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里醒了几回,眯着眼睛看了怀表后又睡了,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些响动,又不由睁开了眼睛,再一看时间,差不多该起来了。

    常郁昀也醒了,本不想让楚维琳忙碌,可到底拗不过她。

    外间里摆了早饭,常郁昀匆匆用了一些,便起身了。

    楚维琳送他出去。

    前头已经备好了车马,这一次去明州,讲究一个轻便急行,因而常郁昀只带了一个小厮并几个官差,又让仇师爷和梁师爷随行。

    梁师爷心底里乐开了花,一来是能回明州探望父母妻儿,二来能得如此机会,显然是常郁昀有些信任他了,这也不枉他卖了乌礼明。

    常郁昀到了马车旁时,众人都已经候着了。

    梁师爷腆着脸向众人问了安,等他们夫妻告别之后,他才随着常郁昀登车。

    马车驶出了府衙,等瞧不见了,楚维琳才抱着手炉往回走。

    水茯低声道:“奶奶,爷怎么会带上那个梁师爷啊?”

    楚维琳轻笑,看了水茯一眼,道:“梁师爷知道不少乌礼明的事情。”

    这么一说,水茯便懂了,点头道:“是要去对说辞的?这场面倒是热闹了。”

    狗咬狗的场面,怎么会不热闹。

    楚维琳知道水茯的意思,失笑出声。

    水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楚维琳却是清楚,梁师爷这回去了明州,瞧着是和乌礼明对峙,其实也是给自己惹了一身腥,在那位小侯爷跟前上演这样的戏码,梁师爷只怕是也要跟乌礼明去做难兄难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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