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天水碧

烟引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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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瑶华宫离开之后,俞蕴之便往关雎宫赶去。外头风雪仍是不小,不过坐在轿辇上,手中捧着汤婆子,也不觉难耐。忽的,下头抬着轿辇的内侍之一陡然一个踉跄,俞蕴之只觉一阵晃荡,忙扯住轿辇的软垫,幸而候在轿辇外头的白水扶了一把,否则俞蕴之就要从轿辇上摔下去了。

    踩在小杌子上头,俞蕴之缓缓自轿辇上下来,以小羊皮所制的软靴踩在薄薄一层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抬手轻抚了抚胸口,俞蕴之心下仍有几分忐忑,面上带着寒霜,开口问了一句:“到底怎的回事?”

    听出贵妃娘娘言辞之中的冷意,先前踉跄的内侍眼眶都红了一圈儿,他年岁也并不大,方才十四,因着是北方人,身量高大,五官又称得上出挑,这才送到关雎宫之中伺候贵妃娘娘。眼下未曾想到还没得着贵妃娘娘的青眼,便惹了主子动怒,该如何是好?

    内侍名为连顺,此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俞蕴之不住的叩头,哭着道:“还望贵妃娘娘赎罪,奴才也不知到底是为何,只觉膝头被东西狠狠打了一下,如此才站不稳当,惊了娘娘。”

    冬日原本便有些难熬,内侍身上只着了藏蓝色的服制,薄薄一层,再加之呼啸的寒风,让这内侍冻得全身发抖,手掌通红,便仿佛萝卜一般。

    俞蕴之也并非刻薄的性子,这内侍瞧着也有些可怜,反正她也未曾受伤,便无需计较过多。

    “起身罢!这月罚奉一半,若是再有下次,便不必再在关雎宫伺候了。”

    话落,俞蕴之在连顺千恩万谢之中上了轿辇,还未离开这处以宫墙围成的廊道,便见着白水这厮径直蹲在地上,不知自雪地上捡了什么物什。

    俞蕴之眉头微挑,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儿异样,开口吩咐一句:“先回宫罢!”

    待回到关雎宫之中,俞蕴之将身上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交到了白芍手中,而后将白水唤到暖阁里头。

    捧着巴掌大的瓷盏,俞蕴之轻啜了一口香甜的姜茶,一股暖意顺着喉间涌入肚腹之中,使得周身浸润的寒气消散了不少。

    “你捡着什么物什了?”

    听得问话,白水并不言语,自袖笼中取出一物,而后缓缓摊开手掌,露出其中指节儿大小的蜡丸。

    “这便是打在连顺膝头的物什?”

    白水微微颔首,问:“主子,可要将蜡丸拆开?”

    暖阁之中除了白水,还有辛夷半夏等人,均是俞蕴之的心腹,此刻也不必忌讳什么。得了俞蕴之的吩咐,白水手上一用力,将蜡丸缓缓捻开,露出了其中拇指大小的字条。

    俞蕴之接过字条,只见上头以小楷写了八个字————秽乱后宫,二月非龙。

    见着这八个字,俞蕴之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碰巧福海这内侍伺候在俞蕴之身畔,其头脑素来是个活泛的。俞蕴之将字条递给福海,问道:“这字条是何用意?”

    俞蕴之想不通何人会行出秽乱后宫之事,毕竟伺候楚尧的女眷,一共也便只有四人罢了,若是真真胆敢生出苟且之事,恐怕早便被旁人发觉了。

    福海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身子不由一颤,面色惨白的望着俞蕴之,低声开口道:“主子,这后宫指的是不是伺候太上皇的女眷?”

    闻言,俞蕴之凤眸微缩,她倒是将这一茬儿给忘在脑后了!

    秽乱后宫,二月非龙。

    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苏姒霏肚腹之中的娃儿,如今约莫两月有余,难不成其肚腹之中的孩子,并非明帝的血脉?

    一时之间,俞蕴之也无法接受这件事,毕竟苏姒霏如今还不满十七,若是其当真与旁人生出了苟且,那奸夫又是何人?苏姒霏当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咬了咬唇,俞蕴之抬起勾画了仕女图的纱罩,将这张字条放于烛火之上,只见火光一跃,字条便化为了灰烬。

    无论字条上所言是真是假,都是有人想要借她手除掉苏姒霏,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是何身份,若是自己中了他的圈套,恐怕便有些不妙了。

    凤眸微转,俞蕴之抬起头来,冲着暖阁之中的众人正色道:“今日这字条一事,你们权当不知即可,即便陛下问起,也万万不可吐露出半个字。”

    闻言,众人一齐应声。

    俞蕴之低叹一声,紧了紧怀中的汤婆子,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到底是何处生出了岔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

    一转眼便要到年节了,先前选秀事宜早便吩咐下去,眼下名录还未送回京城,不过人选是已然够了的,毕竟新帝正值壮年,且治国有方,不知有多少小娘子心中倾慕楚尧。

    原本年节给各宫妃嫔的赏赐,都应当由俞蕴之打点,毕竟她手中握着凤印。偏生安太后听了安轻红的挑唆,非要亲自打点年节诸事,且态度颇为强硬,好似俞蕴之若是不将手中权柄交给安太后,便是天大的不孝一般!

    俞蕴之也不欲与安太后起冲突,将此事知会了楚尧,而后便索性安生待在关雎宫中,把事情一股脑儿的都交到了慈安宫,外头诸事冗杂,也与俞蕴之无关了。

    即便楚尧的后宫算不得充盈,但架不住明帝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留在宫中的太妃足足有十余人,加之宗亲与朝臣,一个个都不容有半点儿轻慢,否则若是生出了厚此薄彼之事,皇家的颜面也便难堪了。

    近来俞蕴之因着年节之事,身子疲累,已然一连几日都忙乱非常,着实烦心的紧。现下安太后争着抢着要将这烫手山芋给躲过去,俞蕴之自然乐得清闲。

    安太后不似顾全大局的脾性,而安轻红更是胡闹,也不知她们二人会如何安排赏赐,想来对于心中不喜之人,定然会存了几分轻慢罢?

    思及此处,俞蕴之菱唇勾起一丝讽笑,取了颜色鲜亮的绣线,在绣棚子上头不住的穿引着。这幅腊梅图绣工虽说并不如何,但底子却透出几分意蕴,毕竟俞蕴之画工极好,可以遮掩几分不足。

    这幅腊梅图本是一个肚兜儿,乃是俞蕴之为齐玲珑肚腹之中的娃儿准备的。在禁宫之中,俞蕴之也只有齐玲珑这么一个知心人儿,为其尽一点儿心意,也算不得碍事儿。

    俞蕴之正绣着,便见着辛夷入了暖阁,且身后还跟了一道颇有几分高大的身影,不是楚河还有哪个?

    “可是齐昭仪那处生出事端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楚河微微颔首,随后又摇头。

    只见楚河手中攥着一个布包,凑到近前,俞蕴之便嗅到了一股子如兰似麝的香气,沁人心脾,倒是颇为好闻的。

    将布包缓缓打开,俞蕴之瞧见其中放了一个绣工颇为精致的荷包,上头纹绣着老虎图案,配上天水碧蜀锦的料子,也并非常人能用得起的。

    “这荷包乃是齐昭仪先前绣出来的,其中装了驱邪避寒的香料,挂在床头,之于孕妇也并无大碍。但仆今日正午,瞧见有一宫人偷偷摸摸的入了寝殿之中,以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交换一番,想来换来的荷包之中放了什么腌臜物什,否则也不必如此。仆不通药理,这才将荷包送到您面前,也好辨识一番。”

    听得此言,俞蕴之轻笑一声,玉手连动,对着荷包扇了几下,使得那股子如兰似麝的气味儿涌入鼻间。

    仔细辨别了一会子,俞蕴之便将荷包甩在一旁,眉眼处透着一股子厌恶,开口道:“荷包之中放了麝香,虽说分量算不得重,但齐昭仪若是日日接触的话,恐怕要不了几日,肚腹之中的娃儿也便保不住了。”

    辛夷拧了拧眉,心下不由有些疑惑,问道:“宫中明明不允用麝香这等香料,为何总是层出不穷?且若是被人发觉,不是引人防范吗?”

    闻言,俞蕴之眼中的笑意更浓。“若是单一的麝香,自然是极好分辨的,偏生这荷包之中装了风干的艾叶、黄芪、砂仁、苍术、厚朴、鲜花汁子凝成的香料,以及苏合香檀香等香料,若非精通香道之人,恐怕难以发觉其中猫腻。

    且艾叶、黄芪、砂仁、苍术、厚朴都有安胎之效,与麝香的药力一中和,倒是不会使得齐昭仪很快小产,等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旁人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荷包。更何况,这荷包是齐昭仪亲手所缝制的。”

    “辛夷,你去查查近来哪座宫室之中送了天水碧颜色的蜀锦,这种料子颜色极为挑人,一般女子不喜上身儿,所以要的也少,问询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一番,说不准便会有些线索。”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辛夷应了一声,也未曾多言。

    此刻俞蕴之心头已然有了疑心的对象,只可惜并无证据,所以不好吐口。

    冲着楚河摆摆手,道:“你先回瑶华宫罢,若是再有人举止有异,也莫要打草惊蛇,只消不让齐昭仪损了身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