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劝说

三月暮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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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内,紫苏将‘君山银针’奉上,然后垂眸站在一侧。柴荣慢慢地抿着,呷茶的声音很是轻微,却在紫苏的心湖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隔着身份和地位,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距离她那么的遥不可及,可是偏偏就在眼前,她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高贵且混合着男人雄霸之气拂拂而来。

    柴荣似在凝神沉思,过了良久,才将茶盏放下,用深沉的语调问道:“紫苏姑娘,打听一些私人的问题,可否?”

    紫苏的一颗心如小鹿乱蹦,含羞回答:“皇上想问尽管问,奴婢回答便是。”

    柴荣轻咳一声,状似随意的问:“你来周国多年,周国的饮食,对于你这样来自江南的女子,是否吃得惯?”

    “回皇上,周国和吴越,一个北,一个南,饮食习惯自然不同。”紫苏娓娓道,“周国习惯面食,吴越以米饭为主,相比周国口味浓烈,吴越显得清淡了些。只是奴婢自小在三餐不饱中长大,到了周国,受先夫人垂怜,过着馔玉珍馐的好日子。如今尤其承蒙皇上恩典,在宫里吃好睡好,一日三餐无面食不香,无面食不欢了。”

    听了紫苏一番话,柴荣亲切的笑了。

    “你和天葵子同样来自吴越国,又是多年的好朋友,既然宫里有这么多珍馐,她有没有提起过,她最喜欢吃什么?”

    紫苏此时明白皇上的一番用意,心里隐感失望,缓缓道:“奴婢虽与天葵子熟稔,她的口味奢好倒不曾在意。”

    这时,另外一侧的丰大总管插话道:“依老奴观察,天葵子姑娘倒无不良嗜好,有什么吃什么,见了稀罕的好吃东西,还童心未泯大呼小叫的。”

    柴荣微笑颔首,朝紫苏嘱咐道:“你替朕出宫一趟,打探一下她的口风,顺便劝她回来。当然,你也知道,泽兰临终前希望朕好好关照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东游西荡的,朕自是担心。”

    接着,又叮嘱丰大总管道:“你让紫苏将蜀中的烧腊鸭子带去,那个鸭子的味道绵长,有过年的感觉。”

    紫苏领命,随丰大总管唯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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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园子里,天葵子养的狗正追逐着几只母鸡,搞得满园子鸡飞狗跳。姬贤忙着捡鸡蛋,天葵子提着竹篮子跟在后面。

    姬贤将捡起的鸡蛋放在竹篮子里,数了数,道:“今晚做煎鸡蛋,夹着面饼吃特好。”

    天葵子的脸上满是喜色:“赵叔娶媳妇,他请我们喝喜酒。我们没什么可送的,就把这篮鸡蛋送了吧。”

    “再加上我的画。”姬贤附和一声。

    两人很自然的并排坐在矮长凳上,阳光斜斜的照,拖出一对影子。

    天葵子望着屋檐下高大的槐树,秋风无情,树叶凋残,空荡荡的连个鸟雀的影子都无。她的心境又泛起了忧愁,问道:“真的打算画一辈子的画吗?”

    姬贤沉默,重重悲怀终归化为一记喟叹:“最近感觉真气凝滞了,好像堆满了淤泥散沙,堵塞了前进的道路。欲速则不达,真怕前功尽弃!”

    “都怪皇上。”天葵子赌气道。

    姬贤笑了笑:“皇上不徇私情,奖赏分明,我倒佩服这样的帝王。”

    犹豫了片刻,天葵子道:“都一年了,丰大总管三番五次要我回宫,皇上也该消气了,要不我再去跟皇上讲讲道理?”

    姬贤阻止道:“身为父母官,不能保护开封百姓,皇上将我削官为民理所当然,我毫无怨言。我只是不能施展抱负,心中郁闷。至于你替我求情,更是免了。”

    “那怎么办?”天葵子显得一筹莫展。

    姬贤沉吟,眼睛一亮:“除非……另辟蹊径?”

    “你是说,投靠别国?”天葵子也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对啊,我们干嘛在这里碰壁了,还傻等着?干脆离开这里——”

    “我不同意!”后面突然传来紫苏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紫苏站在园子里,手里提着一个带盖匣子。她气冲冲的走来,径直走到天葵子的面前,脸上带着怒意。

    “皇上神武雄略,国力日渐强大,连三岁小孩都在赞颂皇上,说这天下早晚都是皇上的,我们还能去哪儿?皇上惜才,为人谨厚,他不可能将少主弃而不顾的!少主一年都熬下来了,哪儿经得住你两下子挑唆,那才叫前功尽弃!”

    紫苏越说越激动,眼里闪着盈盈泪光。这一年来,她也在患得患失中煎熬,迷茫与不甘交织,如今有了一丝希望,她也要死死抓住。

    天葵子与姬贤面面相觑,天葵子沉静下来,点头道:“是我又冲动了。紫苏说得极是,这天下迟早姓柴,我们不是另辟蹊径,是经不得考验,是叛离!”

    姬贤缄默不语,抬眼望向浩渺的天空,眸光闪动,瞬息万变。

    “容我想想。”姬贤过了良久才开口。

    两个女子这才舒了口气。

    天葵子恢复轻松模样,看见紫苏手里的匣子,好奇道:“你拿的是什么?”

    紫苏将匣子交给天葵子,没好气的说道:“给你的。”

    天葵子打开匣子,双眼顿时发亮,惊喜的叫着:“好肥好香的鸭肉!”凑近深深的嗅了嗅,馋的舔了舔嘴,猛地撕下一大块鸭腿,递给姬贤,“你先尝尝这个。”

    “我不吃。”姬贤板着脸道。

    天葵子硬要给姬贤,姬贤偏不要,正闹个不休,鸭腿不知怎的掉在泥地里,几只鸡纷纷围了过来。天葵子连呼“糟了糟了”,她的狗伺机从后面潜入,叼起匣子里剩下的鸭肉转身就逃,天葵子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

    好端端的烧腊鸭子就这样没了,仿佛看了场热闹,姬贤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止。天葵子生气地瞪着他,不无惋惜的说:“笑什么?那是皇上送我的!”

    “你也知道是皇上送的?”姬贤幸灾乐祸的笑道。

    不知是不是受了姬贤的感染,天葵子跟着笑起来,整个菜园子回荡着二人清亮亮的笑声。唯独紫苏的脸上布满了阴云,此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好笑,反而有些涩涩的,更深的是妒意。

    “皇上这么顾念她,她理应趁机替姬贤求情,而不是在这里开心取闹。如此看来,她分明不将姬贤和我的未来放在心上。”

    紫苏越想越生气,早早提出告辞。刚巧画坊那边来了人,姬贤只送她到客舍门口,就匆匆走了。

    回到皇宫,还未歇口气,丰大总管便追问来了。

    “怎么样,天葵子姑娘答应回宫了没有?”

    “她还是不肯来。”紫苏回道。

    丰大总管大为失望,踌躇着不知如何向皇上禀陈,徘徊了半晌,又问:“那个烧腊鸭子……”

    “正想吃呢,被她养的狗叼走了。”紫苏又答。

    “什么?”

    丰大总管瞪大了眼睛,发出怪讶的叫声:“她家的狗,跟主子一样,疯疯癫癫,不知天高地厚!老天爷,狗叼走了烧腊鸭子……这可怎么跟皇上解释?”

    望着丰大总管仓猝离去的背影,大老远还能听到他细细碎碎的念叨声,紫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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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赵叔娶媳妇的日子到了。

    自从跟随赵匡胤从戎,赵叔从一名平庸的鳏夫成为管兵仓的供奉官。因为赵匡胤的缘故,身边自然多了不少新朋好友。有人替他说了亲,对方还是家境殷实的黄花闺女,可把赵叔乐坏了,当下备了聘礼。女方听说赵叔的侄子是当今殿前都虞候,立马痛快的答应,反送了三进小院讨好赵叔。结婚这天,新添的小院装缮一新,院内满当当摆了十几桌酒席,前来喝喜酒的客人络绎不绝。

    赵匡胤携了妻儿给叔叔贺喜。赵夫人姓贺,性温柔恭顺,刚被封为会稽郡夫人。赵匡胤自少年起追随柴荣,学会俭朴持家,自然也没有特别丰厚的礼金给叔叔。但他们的到来让新婚小院蓬荜生辉,赵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忙着招呼客人就坐。

    天葵子和姬贤也收到了喜帖,提着一篮子鸡蛋和新绘的画前来祝贺。宾客盈门,笑声不绝,赵匡胤还朝天葵子开玩笑,说结婚送礼哪有送鸡蛋的,天葵子聪慧,顺带祝愿赵叔早生贵子,惹得众人通笑不已。

    席间也有当初在姬贤门下做事的,感念姬贤的为人处世,又暗地替他抱不平,趁着酒兴吐真言。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姬贤不得不拉了那人角落边喝酒去了。天葵子倒显得无所事事,又不爱喝酒,独自从筵席走到新婚房,从前院逛到后院。

    暝色入庭院,挂着红绸的喜灯在寒风里摇摆。天葵子感到了冷意,正要回到热闹的筵席上前,天井里匆匆过来一个丫鬟,轻声唤住了她。

    天葵子定睛一瞧,原是喜房里陪嫁过来的,便问什么事。那丫鬟指了指后院的小门,说有人要找她。天葵子来到后院,丰大总管肃然站在小门内,手提着琉璃纱灯。暗淡的灯光照得他的脸色凝重,一身灰黑搞得身份莫测难辨。

    一见天葵子,丰大总管无声的开了小门。天葵子的一颗心急跳了几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的脚步在静寂中前进着,环佩声急。这时隐听马儿咴咴轻响,抬眼处,月色透过树荫投下疏影,柴荣站在银白澄澈的光辉下,大氅翩然翻动,他的眸光如夜深邃,带着两三分的情绪直视着她。

    “皇……皇上。”天葵子结巴了,“不知道您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