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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虚宫后山，梨花多桃花少，梨花如云如雪，景致清雅无双。这清雅无双的地方如今就是那种菜姑娘所居住的地方。
据说她因为毫无法力，害怕灵虚宫前人设下的禁制，不敢入灵虚宫居住。明明是嫡传弟子的身份却宁可守在后山蜗居在茅屋里。这样的嫡传弟子，真是东土云华莫大的讽刺。
左熙冷笑，随即调整了笑容，摆出一惯的面容，沿着古老的青石台阶走向后山。后山石阶。护拦上皆有石雕的含苞青莲。走不多远就可以看见后山小径前，艾晴柔站在那，正在几树梨花前集合孩子们。
个子不高，容貌不出众，什么都不会的一个种菜俗女。偏生在此时有种温暖的感觉。这种温暖，让人想起护巢的母燕。
南来北往的燕子常见，若非得说这姑娘哪里特别，恐怕就特别在她的性子上。此时的她没有哭泣，而是努力应对。
她完全可以哭的，娇弱是女人的本能。何况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俗姑娘。遇到这样的大事，可以哭，可以寻求帮助。偏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比无数修仙弟子更坚强。
左熙已经是第二次见识到这姑娘性子里的倔强与韧劲。单薄的身子，竭力立在灵虚宫的花云里。
有那么一瞬间，左熙觉得眼前的姑娘确实挺出众。可是左熙并不喜欢这样的“出众”，他宁可她慌乱才好。只有慌乱，才能有机会。
东土之剑，他必须要拿到。
可是这么多年了，东土之剑，究竟在灵虚宫的什么地方？传说中的灵虚浮塔又在哪里？
左熙心中暗暗地祝愿火烧得更大些才好，说不定烧光了这些碍眼的树就能找到传说中的秘境浮塔了。
这是个不安分的早晨，火光代替霞光照亮了灵虚宫众人的眼。
“姐！他们放火！一定是云台山那帮坏蛋！”贝贝道。孩子的直觉准确得可怕。
“师姑，怎么办？”
“太欺负人了！”众孩子又气又恨。
“先灭火！”有个孩子说。
左熙听到这三个字大喜。他要的就是这群人乱。乱起来才有机会。去灭火最好，一是寻找他要的东西的机会，二是假若找不到，他也能有哄骗艾晴柔的机会。
他看得出来，艾晴柔对他印象不差。
他长得不差，能力不差，更是身份贵重能够在东土云华呼风唤雨的下任掌门备选人，这么多条件堆在一块，一个凡女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这女子看上去并不超凡脱俗。
“救火吧！”又有人说。
如果艾晴柔现在去救火，左熙求之不得。连美男计都可以不用，甚是轻松。躲在一丛梨花后的左熙嘴角扬起了笑。
偏生，艾晴柔似乎没有动。
艾晴柔没动，因为她的脑海里，有个好听的声音对她说：“呆子，不要出去，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是掌爷。
掌爷的话，在一瞬间制止了艾晴柔心头的慌乱。有些人，总是在无形中挽救她于逆境。而她却还未注意到他的好。
“嗯。”艾晴柔在心中道。
好歹找齐了所有孩子。艾晴柔舒了一口气。稳一稳心神，艾晴柔抬起头看着火光。
这个动作差点把树后的左熙气得背过气去——这女人是被吓傻了吗？竟然有闲情逸致看火！
不过，她看火时的眼神却是那么无助。
是啊，无助。想想也对，以她的本事，她能对这火光做什么呢。
分明无助，却倔强地看着火光。
莫名地，左熙就记住了她的眼神。眼前，云霞初破，天边红得已经分不清是红云还是火云。雪白梨花之下，一个清秀单薄梳着马尾的姑娘抱着一株怪花，领着一群孩子看着天边的云霞。火光很大，照亮了她的眼，很美的一双眼，可如今她的眼睛却愤怒而悲伤。清晨的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抿唇倔强地站着，无可奈何地看着那把自己放的火。
晨风中，她的背脊挺得像是剑一样直。
没有眼泪。可是却有什么比眼泪更揪心。
“这个凡女，确实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左熙心里道。
艾晴柔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已经一再躲避锋芒。却总是被人惦记。她总算领悟到，不管在哪个世界，有一条游戏规则都是通用的：强者，只有强者才有实力说话。
无论想要的是一个家，还是一片天下，没有本事，都是虚妄。
尽管艾晴柔所求不多，尽管她从来只想有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可是你不找事，不代表事不找你。
外面熊熊的火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艾晴柔不自觉地抱紧了仙人掌。虚空中，有人默默地看着她。
“姐，我要长大。长大后，没人敢欺负你。”贝贝突然道。
小小的孩子，所想，却是与艾晴柔一样。
艾晴柔心里一痛。她知道，她的贝贝，懂事得有些过了。尽管她已经尽全力保护他，可是他仍然不可避免地学会了坚强。
“若是可以变强，若是可以变强……”艾晴柔心里想着。这一场火彻底点燃了她心底的恐惧：在这个没有法律的世界，杀死一个，毁掉一个家，比弹指更随意。她该怎样做？她该怎样做？她要如何做才能保护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片小天地。她真想带着这些人逃到天边去！可是天边是不是也会有纷扰？
艾晴柔的心似乎影响了掌爷，虚空里，有个人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阴霾。
“姐姐。”贝贝呢喃。
下意识地，艾晴柔母鸡般护住几个孩子，还有怀中的没刺儿的仙人掌。
这一个维护的动作，却让她看不见的虚空里的那张脸瞬间发生了变化。阴霾散去，掌爷看向艾晴柔与火光的眼神，不是恨，而是温和与惊讶。似乎艾晴柔的这个动作，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笨蛋，竟然想保护他？
因为他也是她家人的一部分吗？
明明她自己才最让人担心。
“呆子。”一声轻叹。
左熙着急地等待了一会，却听到艾晴柔微微颤抖着说：“谁都不许乱动。待在宫内不得出门！”
这女子比想象得聪明。可她竟然弃灵虚宫的花花草草于不顾！实在没有云初的风范。
左熙听到这句，知道再不捣乱便来不及了，索性从梨花后窜了出来，装作气喘吁吁的模样冲下台阶。
“你们在就好，等等，紫雍真人呢？快去救紫雍真人啊！”左熙说完就去找水桶。那架势，活脱脱的英雄。
左熙的手没碰到水桶，名叫“小六六”的水桶就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拿走。
“咦？师叔！”小胖子惊喜地道。
众人闻言回头。
只见草地上，丰神俊秀地如同月中人的不是云初又是何人，只是他这一晕，气色似乎极为不好。竟然如同梦境中的冰山。白如琉璃，似乎更少了一丝人味。
云初醒了。
醒得真是时候。
左熙一愣，心道：这家伙醒得可真及时。
而艾晴柔心里绷紧的弦似乎一下就松了不少。云初醒了，这里是不是就有主心骨了。艾晴柔情不自禁地朝云初一笑。
烟火之中，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云初。
这不是见面的笑，而是牵挂。
见到这样的笑，云初微微一愣。心头有一丝温暖划过，随即被遏制。
贝贝却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个家伙不满地轻轻闷哼了一声。
只是轻轻地。轻得像是一片花瓣被风垂落地上，无赖而无奈。
贝贝看掌爷。掌爷在艾晴柔身上装死不动。
“师尊很安全，我们走。”云初拿走水桶说。
左熙听到他这句话，原本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刀光剑影闪过，如果心念有形，云初定然已经是一滩肉泥。眼看可以问出紫雍真人所在，却无端杀出个云初。让左熙的英雄计划泡汤。可是云初的动作又让左熙心里一喜——云初这家伙果然是要去救火的！
“你去干嘛？”艾晴柔清醒了过来，连忙拉住云初的袖子阻止。
云初被扯住，只好站住，虚弱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灭火。”
“你傻了吗？这么大火，你怎么灭！”艾晴柔问，“拿我的六块六去灭？有没搞错，你以为这是高压水枪还是降雨云？对不对贝贝。”
“对，有问题打119.”贝贝响亮地回答。
“119在哪里？贝贝师叔，我们一起打！”小胖子意气风发。
“闭嘴。”艾晴柔发现自己问贝贝是错误的。
“我……要去灭火。”云初似乎魔怔了。眼底肆虐的火光似乎拨动着某种不快的念头。他满心都是那个奇怪的梦，他清楚地记得师尊要他守护灵虚宫的一草一木。
“你这不叫灭火，叫做找死。”艾晴柔道。
“难道……你要我看着灵虚宫被烧掉？”云初急了，摔袖转身嗔目而视。
“有尧鸟在，有水，我们只要待在宫里就不会被烧死！”艾晴柔道，“可是如果我们出去，我们很可能保不住灵虚宫了。云台山的人一定会抓我们！”
“云台山？什么云台山。他们不会的！”云初木木地道。
“都放火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艾晴柔也急了。一时不知道如何跟云初解释才好。云初刚醒，压根不清楚云台山的事。
“无论如何，我身为执典弟子，绝对不能坐看灵虚山被火烧光！”云初执意道。俊美无双的脸上全是固执的坚持。
“命都没了，还执典个什么劲啊。他傻啊？”掌爷在脑海中不满地道。
艾晴柔觉得掌爷说得很对，可真是因为他的傻，艾晴柔当初才会欣赏他。因为他的傻，有那么一点像自己，又因为她曾经希望自己的家里能有一个人这么傻。这样，或许她的家就不会塌。
再次抓住他的衣袖。她的眼里是担心。
“放开！你要是害怕，你留这里就好！”云初道。话一出口，云初便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太重，论危险，再危险的地方，艾晴柔都不曾贪生怕死过。看到艾晴柔的眼睛，云初的心抖动了一下。
“我不能坐看灵虚山被毁！”云初道，语气不觉缓和了不少。
“对，云初师弟说得对，我身为东土云华大掌门座下大弟子，也不能坐看紫雍真人还有你们受到伤害。云初师弟，师妹，你们放心，我跟云初一定护住灵虚宫！”左熙眼睛一转，顺水推舟——就是要救火，就是要让你们乱。
“师兄！多谢！”云初对左熙说。
“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对了，贝贝小师弟，听说你有颗水灵珠，快拿出吧！应该可以保住一些地方，甚至灭火——浮塔在哪里？情况危急，不能让养伤的紫雍长老再次受伤，尊长大于天，速速以此珠护住长老！带我去！”左熙说得情真意切。
连云初的眼神都从一贯的冷漠变成了感激。
艾晴柔张口欲说话。
左熙眼中闪过一丝希翼——快要成了。
谁知艾晴柔愣了几秒钟后却道：“师尊有劳师兄担心了，放心，师尊绝对不会被火烧到。不但师尊不会有事，我们灵虚宫有尧鸟界石守护也不会有大事。后山界石多，大家都躲在后山好了。”
左熙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看见艾晴柔已经要答应了的。为什么艾晴柔突然改变了主意？
联想起艾晴柔刚才古怪的停顿，左熙他忽然有一种不太美好的感觉从心里滑过：艾晴柔刚才的表情像什么，对，很像是被人叫住的表情……有人，一定是有人提醒了艾晴柔！
可是怎么可能呢？后山除了几个半大孩子，就只有不懂人情世故的呆子云初。
莫非是紫雍长老本人在这附近？那为何不露面也不出手救火呢？左熙心里琢磨，越琢磨越倔得古怪。越琢磨越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
是巧合？
“如此也好，水灵珠拿来！灭火，护住灵虚山的树！”云初对小贝贝说。
左熙简直要大笑了——云初的呆性真是好用。竟然一听师尊安全就马上想要护住祖宗家业，根本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与性命。。
“这……”贝贝有些犹豫。他瞄自己家姐姐的脸色。
就在这时，宝源方高云西云岭几个脸色难看地从台阶上跑下来。口里道：“不好了。火势太凶猛又古怪，已经要烧到隐仙镇了！”
这火，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隐仙镇？
“灵虚山上端多为半生梨，下端却多为松柏竹，枯枝败叶无人打理，技艺燃烧，一有火，蔓延速度比上端更甚。”云西分析。
可是这蔓延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左熙心里冷笑：这把火是他放的，他再清楚不过，这不是寻常的火。只是这帮人真走运，火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烧到灵虚宫来，反倒烧到了山脚的隐仙镇。
“隐仙镇有仙家弟子在，大火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艾晴柔道。
“不，刚才我们远远地看着已经有许多弟子见火要下山了就跑了。”云西道。
一是跑，二是走。
宝源沉重地点点头。他到底是放不下隐仙镇。
左熙闻言又是在心里冷笑：如今的东土云华，贪生怕死之辈不再是小数。火灾在即，隐仙镇内的修仙弟子竟然跑了。在百年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东土云华，早已丢失了魂魄跟骨气。如今的东土云华，不过事一个躯壳而已。
左熙惊讶地看见艾晴柔的眉头皱了起来。
艾晴柔在想：隐仙镇的人怎么办？
这种担忧纯粹是一个现代人的思维。艾晴柔并不知道她的担忧在这个世界眼中是个笑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人的眼中，隐仙镇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镇。它存不存在对整个高高在上的东土云华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小镇的重要性，甚至比不上灵虚山上承载着历史与灵力的树。
左熙再接再砺：“拿出水灵珠，可以护住母株。既然紫雍长老可以平安无事，灵虚宫也平安无事，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住山上草木。”
艾晴柔瞬间明白：水灵珠可以护住一定地点。那么也就是可以护住隐仙镇。隐仙镇与灵虚宫的树，只能二选一。
“救草木？救隐仙镇！”艾晴柔当机立断。
“师妹，你说什么？我们是灵虚宫的人，怎么看着基业被毁？”云初茫然地看着艾晴柔。
“树重要还是救人重要！”艾晴柔怒了。
“旁的树，不及人。可是灵虚宫的树，自然比人命重要！”云初实事求是。这个世界的实事求是。东土云华认为的实事求是。
“胡说八道，树倒了可以再长，人可以吗？人难道还比不上灵虚宫的树了！”艾晴柔火了。
“祖宗家业，云华千年来的……”
“去你的！”艾晴柔怒了。
云初愣愣地看艾晴柔对自己怒目对视。
她怎么了？自己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啊？
左熙惊讶地看着艾晴柔跟云初对峙。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艾晴柔会是以云初唯命是从。从未想到，这小女子有这么大的脾气。人命重要，这一句，倒是颇有几百年前东土云华的韵味。
千年灵虚草木，眼看要毁于大火，艾晴柔却坚持要救隐仙镇？
可是为什么云初竟然隐隐觉得艾晴柔说得对？
云初无奈地道：“就算救。你如何救。”
水灵珠的法力有限。火势又已经蔓延开。想救隐仙镇也已经很难很难。
宝源闻言噗通一声朝云初跪下。
抬起头，宝源的脸色很难看。
“谁说救不了。不但要救，还要给云台山那帮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在看到宝源头上的伤痕后，掌爷突然张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