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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下山
（雨，下太大了）
云西云岭忐忑地看着自家执典大师兄云初。如果没记错的话，云初这是今天第三次下厨。
“要不……师兄，还是我们来吧。”云西道。声音微微有些抖。
不就是把食物弄熟吗？这么简单的事到了云初师兄手上怎么比杀人还难呢。
“是啊师兄，晴柔师妹贝贝师弟都交待过要我们……好好照顾您。”云岭道。艾晴柔留下的原话是：别叫他乱碰我厨房里的东西，否则本姑娘分分钟告诉你们做人的道理。
云初端上一碗黑汤，里面隐约可见几片绿色的菜叶。
“师兄，这又是什么？”云西云岭齐吼，语调悲壮。
“萝卜汤。”云初轻轻地说，他微微垂下黑羽般的长睫，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明净如同不起波澜的寒潭。蓝边白衣举止翩翩，如若不是他桌前那碗萝卜汤在散发着诡异莫名的气息，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就像是月下飞仙。
“……”云西云岭两人沉默。
“云初师兄，我想师妹了。”云西情真意切。
三天，已经三天了，师妹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之前都没发现，原来师妹在时，哪怕是萝卜白菜我们也过得那么好。不用，不用担惊受怕……”云西哭。
“也不用‘视死如归’。”云岭看着黑色的白萝卜汤哭。可是“视死如归”这个词是他这么用的吗？
云初似乎没有理解到两位师弟哭泣的本质含义或者说血泪控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的雨，道：“不知她的萝卜白菜卖出去了没？雨太大，没卖出也罢。”
没卖出也罢，早日还家。
山上日子向来清苦，以往苦惯了，也不觉得，她带着那群小鬼这突然一走，竟然又冷清又……不适。
三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没热茶了。”云西道。艾晴柔向来会把保温瓶里装满热水。
“衣裳没人洗没人烘干。穿着黏糊糊的。”艾晴柔有带着小鬼洗衣裳然后丢麒麟身上烘干的习惯。衣裳虽然都半旧不新，但是麒麟烘干的衣裳特别舒服。
“也没人吵闹。”平素这后山总是孩子叫q麒麟跳艾晴柔闹。
“饭菜也……”云西云岭说到这，对视一眼，慑于云初的脸色两人皆是自动闭嘴。灵虚宫清贫，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可是素日里艾晴柔总是会变着花样做菜，萝卜丝，炒萝卜干，白菜苔，腌白菜，再配点清粥。不知不觉，竟然觉得吃这样的饭菜神仙也过得。自她来后，灵虚宫人的脾胃似乎都已经被养刁，再也无法接受云初师兄的烹饪杰作了。
“清心寡欲，无需无求。”云初硬邦邦地念了一句。这一句话恐怕除了云初,如今便只有最严谨的老古董才会再念了。东土云华当今追求的是法术的幻化、寿命的绵长以及供奉的充盈，再不是虚无缥缈的道家境界。或许是这几百年来的东土云华人已经醒悟自己的本领离前辈们的距离太远，不如落个实在。又或许，是落了下层。
云西云岭对视一眼，只见矮桌之前，云初风神如玉，这样冰玉一般的人说出这般清冷的话竟是有一种莫名的出尘意味，只教两个心里憨直的云西云岭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两人心中凛然。师兄到底是师兄啊。然后两人相视一眼，在自家谪仙般的师兄面前低下头，齐道：“谢师兄教诲。”
云初淡淡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端起一碗“萝卜汤”，淡然地吹了吹，打算入口。说淡然，是因为云初这家伙的眉头都不曾蹙。云西云岭两人见状更加自愧不如，看来，比起冰山霜玉般的云初，自己两人的修行还差太远。什么叫境界，能眉毛都不抬地把这碗飘着菜叶的“翔”吃掉才叫真境界！
云初将小碗送至薄唇边。唇色粉柔，玉碗冷冽。一举一动，自有一种美不胜收的韵味。
“对了，云初师兄，今天常在宫来人了。”云西突然道。云西云岭还有别的话没说，今天来送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灵虚宫弟子之一的云青。云青那得势小人的气焰，让一贯老实本份的云西云岭也实在看不过去。当时，前来传话的云青嚣张地斜着眼道：“你们要是想改投明主，不如求求我。跟你们说吧，咱过去的人中有那福德深厚的，已经进益了半阶呢！”
云青的表情洋洋得意。手上还随意比划了两个之前在灵虚常用的招式，之前日日在一块，云西云岭自然能看出云青的功力也有进益。云青见到云西云岭两个本份人脸上的惊愕之色很是满足。却不知云西云岭闻言的确是一片愕然。但他们愕然的是：怎么，改投常在宫的那些师兄弟进展竟然如此慢吗？灵虚宫虽然可怜，可是这些日子来，不说日日跟随艾晴柔的几个小鬼的晋了等级，就连他们两个晋级稍难的也进了半阶！
他俩向来愚钝，可他俩的进展速度竟然会不慢于进了常在宫后“福德深厚”得了灵药突飞猛进的师兄弟！
是云初师兄的悉心指点？还是自己师妹真是了不得的药师？
云西云岭心下自然惊愕。只是他俩厌恶云青的嘴脸又素来没有贝贝等人的孩子气，倒是老老实实什么都没跟云青说，只把惊愕，以及内心的一点意外喜悦放在了心里。而云青则只道是云西云岭两人仍旧跟之前离开时一样，一张蛇脸更是得意。
“常在宫来，是为何事？”云初像是一尊不苟言笑的玉雕。
“一是要我们交名帖，二是说是玲师姐负气从禁闭室跑了。前几日，有外门道友看见玲师姐正带着人往灵虚山来，要请执典师兄您费神，若是撞见了便抓她回常在。”
“玲师姐这么久没来，都是关了禁闭之故，这下又不得消停了。”
云西云岭都从艾晴柔这学了不少新词。
“山下热闹，她别上山才好。哎呀，她不会遇上咱三师妹吧？上次三师妹‘忽悠’她手下人锄草种地，就算她想不明白她手下人也该想明白了才是。”
艾晴柔用几块饼干骗得脑袋不好使的玲儿团团转。若是玲儿想明白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以她的本事若是想修理艾晴柔，艾晴柔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妹她们下山好几天了呢，不会真碰上了吧？”
正议论着，却看见云初脸色发青地放下了碗。
“下山。”云初绷着一张脸道。
云西云岭傻了眼。
“雨，下得大了。”云初道。
言毕，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云西云岭面面相觑，看窗外，雨明明就是要停了才对啊？在刚才那一刹那，云西云岭怎么觉得自家师兄在发抖呢？是紧张吗？还是梨风敲窗凉意太盛？
“‘雨，下大了？’什么意思？师兄这是要给小鬼们去送遮阳伞吗？”
“什么时候师兄这么体贴温柔了？”两人均是不解。
不解的两人各自端起一个盛了萝卜翔，不对，萝卜汤，吃了一口。一口入肚，须臾，两人皆是颤抖着站起身——与适才云初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太难吃了！
“师兄，我们也去！”
没了三师妹，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