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墨然回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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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只顾着伤痛,李英知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她才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将他看着:“啊?”

    她少有露出这样迷糊的神色来,纯善得让李英知觉得不欺负她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他咳了两声:“为师是说替你上药。”

    谢安这才慌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男女大防,而是刚塞进胸口那块宝贝疙瘩!她和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蹭蹭地往胡榻里挪,挪了一尺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更招他怀疑,勉力沉着下来:“公子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这,这毕竟男女有别,就不劳驾公子了。”

    李英知虎下一张脸,阴云密布:“本君好心帮你,你居然还不识好歹地嫌弃上了??”

    得,又拿官衔压她!谢安气得牙根咯吱响,好容易从牙缝挤出几个艰涩的字:“学生不敢。”

    李英知嗯了声,凉凉地瞅着她:“我看你可什么都是敢的!”

    谢安欲哭无泪,只觉得胸口那块硬邦邦的东西和烙铁似的烫得皮肤生疼,进退维谷间李英知已自行拿起药瓶,拔开塞子嗅了嗅皱皱眉,随手丢了开:“哪找来的赤脚郎中,配出这种药来是想害死人不成。”

    他还通药理?见他丢了药瓶,谢安一颗心放了下来。却见李英知拎起大袖,在里头摸摸索索,手里俨然多出个精致的瓷瓶,谢安:“……”

    李英知和颜悦色道:“这淤血青肿看起来是小伤,但稍有不慎就伤筋动骨。这瓶伤药是我府中医师的独门配方,颇有奇效,为师特意带来给你的。”说完就那么看着谢安,全然一副“你看本君如此体恤下属,还不快痛哭流涕地跪下来谢我”的嘴脸。

    谢安看看他,又看看药瓶,默默地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啊掏,也掏出个小药瓶:“哦,不用,跌打伤药小人也带着在呢。”

    李英知嘴角一抽,尴尬这两个字在他的词典里就是不存在的,他立即从善如流道:“如此也好,”说着一手取过她手里的药瓶,一手就要拨开她的罩衫。

    “……”谢安脑中神经一崩,想也没想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干净,连外头顿墙角的白霜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大惊失色,想要破门而入护主,又犹豫住了。对个十五岁的姑娘下手,公子确实也太禽兽了些吧!白爽纠结了下,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蹲回墙角下……

    “谢安我看你是以下犯上惯了!”

    李英知一怒而起,细长的眸子里寒光如箭,通红的手掌紧紧攥起。他笑时和蔼可亲,不笑时俨然雷霆万钧,煞是骇人。

    谢安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水雾迅速堆积在大大的眼睛里,啪嗒,两粒泪珠子落了下来。

    “……”李英知愕然失措地看着她,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谢安竟哭了!而且哭得相当伤心与投入,半晌他犹是冷冷道:“骂了你一句,就哭了,好大的出息!”

    谢安揪着衣襟缩在墙角里,眼泪和珍珠一样滚落不停,哽咽模样分外可怜。

    她的眼神让李英知隐隐头痛,这分明是看一个欺凌幼女的恶霸嘛,而那个恶霸,不巧,正是他自己……

    “哭什么哭!”李英知生硬道。

    谢安的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李英知恶狠狠的一开腔,泪水落得更急了。

    李英知声音低了几度:“别……哭了。”

    谢安继续抽泣。

    最后,万般无法的李英知丢下一方帕子落荒而逃:“你……罢了,今日是本君的不是,你好生修养着。”

    谢安瞧着他啪嗒甩上了门,鼻翼吸了吸,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揉揉腰,掀开衣摆一瞧,啧,都掐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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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谢安再没有见着李英知的影子,无人管束的她轻松自在地晃了两日。美中不足的是,难得来次河北,当她想出去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时却被府中侍卫拦住了。

    “外头闹水患,乱民贼匪太多,少帅吩咐女郎最好不要外出为好。”

    说是最好,其实就是禁止了。都说藩镇军做派霸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名义上她是李英知的人,哪轮到他田婴管?

    原来她还以为节镇表面上还是要对朝廷礼让三分,现在看来,这些个“小朝廷”就差自立为王了。何况,黄河水患年年有,至于搞得这么如临大敌吗?谢安不在朝中,自是不知李英知此行不仅是治水,更是调查处理兵部上报的“魏博军不听调令”一事。

    李英知既然将她的身份点明,谢安觉着不把个世家女骄横的气派做足了也太对不起他一番“苦心”:“少帅说得有理,这样好了,你带上两个人随我一同出去,不就无需担忧安全事宜了吗?”

    兵士眼含轻蔑,冷冷道:“末将只听少帅之命,女郎要出门还是先请了少帅手令才是。”

    谢安脸也冷了下来:“我家先生乃当朝三品门下侍中,加封邵阳君,此行乃代天授命,你家少帅尚且要听朝廷的,何况你!”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在远处看了一会的田婴适才不慌不慢地走了来,出声斥责:“与谢家小姐如何说话呢!丢了帅府脸面,自行去领罚!”

    兵士二话没说:“是。”

    谢安不禁感慨,这魏博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军中将士皆是粗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谢姑娘多加谅解。”田婴满脸笑容地赔不是。

    谢安面色微愠,还是姿态衿傲地点点了头,朝他身后看了看:“少帅,我家先生呢?”

    田婴笑道:“邵阳君忧心难民,一早便去了大堤了解灾情。”

    谢安看他,身为东道主的他怎么没有陪同李英知而去。

    田婴了然:“父亲不在,先时府中有些杂务需由我处理,刚刚料理完毕正要赶去,不过……”他看了一眼谢安,样貌尚小,但骨子里与生俱来一股世家独有的贵气,端稳稳地往那一站,不言不语,别人就低了她三分。可能是师承李英知,两人间总有些气质让田婴觉得是相通的,但谢安太年轻,眼神清澈而明亮,好的坏的都在一张脸上,远没有李英知那样的捉摸不透。

    “谢姑娘若想出府,我陪你便是。”田婴半开着玩笑道,“有本帅在,至少在魏博你是不用害怕的。”

    被拦了一遭,谢安兴趣缺缺:“多谢少帅好意,谢安突然想起先生留下的课业还没做完,等回来交不了差恐要挨罚的,就不烦少帅相陪了。”

    一个尚算说得过去的推辞,田婴没多计较:“既是如此,那谢姑娘就自便吧。”

    谢安揖了一礼,端着双手徐徐回了自己院落。

    谢安……田婴念着这个名字,他记得李英知唤她做颐和,颐和……扫过那个纤薄的身影,这个名字倒是更配她一些。

    ……

    走到没人地时,谢安端着的身子骨顿时松垮了下来,在田婴这人面前装得一丝马虎没有委实太煎熬。童映光那老头说的没错,这个田婴不是个好相处,下命不让她出府的人是他,回头做了红脸的人也是他,明明老远就瞧见了自己被拦住了,非要等她下不了台才出面。

    这一点和李英知倒是很像,可是李英知这人你知道他坏,他也明着就坏给你看。可田婴这人一笑她就瘆的慌,和他虚以委蛇了两句,谢安头皮都发麻,赶紧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另一边,也有人正评价着自己。

    “景西,你觉得李英知为何要带个谢氏女来魏博?”

    “这个……属下还真不知了,但李英知此人长袖善舞,之前王李两家联手压制了谢家多半有他参与其中,这回他带上谢氏女,可能也是想让谢家承他一个人情而已。”回话的是个平和女声。

    田婴点头:“我也是做此猜想,但李英知那人心思莫测,恐也不仅于此。至于那个谢家女郎……”

    “少帅是想与谢家联姻?”女子反应机敏,顿了一顿,思量了会道,“如今我魏博处境不佳,若能与谢氏联姻在朝中有人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田婴笑了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毕竟谢氏百年不倒,与这样的门第结了亲,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反咬一口啊。”

    女子沉默,片刻,田婴道:“一个未及笄的丫头无足多虑,你先将李英知那边给我盯紧了,看他有何动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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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英知在堤上转了半日,停停走走,时而对着滔滔黄河举目远望,时而注视堤下灾民低头沉思。两个魏博官员跟了他几个时辰,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快到午时,天零星下了小雨,一步溅起三尺泥,其中一个魏博官员大了胆子上前道:“李大人,落了雨堤上恐不安全,还是明日雨停了再来看吧。”

    李英知皱着眉不说话,那官员咽咽口水又说了一遍,李英知方抬起头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魏州州牧何在?”

    那官员面色一僵,另外一个人反应快一点回道:“州牧大人身体不适,告假在。”

    “哦……”李英知并未细究。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下了河堤,李英知兀自不言,等白霜牵了马来他忽然又问:“魏州之中何处卖文房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