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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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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那一日,你可是有事,所以未曾来?”

    杜妍问得委婉。

    当然,她也不得不委婉,她和他之间,看似默契,不需多余言语,实则是从未有过约定。

    这一世如此,上一世亦然。

    她从来没有过问他事情的资格。

    “临时有事。”

    谢南安答得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如水。杜妍一贯觉得自己是个脸皮厚不可言的,这一瞬在他的冷淡面前,也险些要破功了。

    指甲往掌心嫩肉处越掐越紧,杜妍的目光在谢南安冷峻的面容上一遍又一遍描绘。人都道相由心生,面前这人的确是这样。生得一副好相貌,眉若远山目若朗星,鼻梁挺直唇形优美,可那眼角眉梢中的暗藏的飞雪,着实是冷了些。

    若不是倚着前世记忆里的一点温度,她几乎都要被他的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冻僵了。

    可数日之前,他待她,分明不是这样啊?

    她瞧得出来,他看的目光一次较一次温暖,他无心之间予她的笑,越发没有防备。她在大理寺呆了那么久,除了能感知别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外,也善于捕捉一个人的情绪变化。

    她不当看错的。

    但为什么短短几日,他和她,又被打回了原形?

    “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或是觉得,不该与我相交?”

    到底是不甘,她没法识时务地就这么败退,她抬头直视谢南安的眼,往前逼了一步。

    她要一个答案。

    杜妍的问话,让谢南安心头紧了一下。她的目光就这么直刺刺地刺进他的眼里,一如她这个人,不管起初的他愿不愿意,便那么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世界。

    他对她,并不曾有误会。

    但他和她,的确不应该再深交下去。

    纵然他喜欢与她相处的感觉,纵然他因她乱了心,可他和她,中间隔了太多的阻碍。

    他有时想,她若只是延平伯家的女儿这个身份,或许还好些。杜景能给他的助力虽比不上边家,但聊胜于无,且以她的聪慧能耐,家中母亲也好,朝中恩师也罢,他从中周旋一二,应当是容得下她的。

    可她偏偏,是太过聪慧能耐的大理寺少卿,更是女帝手里的一把利刃。她升到今日的位置,自是为女帝做了不少事,也背了太多的恶名。

    边韶那日的话虽然刺耳,他对杜妍的心思更让他感到不悦,可他的话,句句直中要害。

    不能结果,最好就不要开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不是边韶,没有任性的资格。

    似乎终于说服自己下定了决心,谢南安皱紧的眉头却未能舒展开来,只是他那深邃如墨的眼底,浮现了一些决绝。

    杜妍瞧得心里一寒。

    谢南安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她曾经见过。

    那是上一世她死前不久的事。

    她死的时候,已是二十有二。谢南安比她还要大一些。

    她未嫁,他未娶。

    她未嫁自是嫁不出去。他却不一样。燕京里想要嫁他的姑娘,足足可以从景云门排到燕京城门口。便是柔嘉县主边绮年,也因为他生生蹉跎了数年岁月,后来大长公主景郁恼了,逼了边绮年几次,无奈之下,便把压力转到了谢南安身上。

    谢南安的恩师高于敏做说客,谢母苦口婆心,最终是女帝赐婚,金口玉言,不得更改。

    他最后一次来找她,眼中起初的矛盾,中间的挣扎,最后的决然,与此刻近乎一般模样。

    “阿妍,今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他当初的话是那般说的。

    她深知自己与他之间的差别,更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的压力,纵然一颗心早被碾得支离破碎,连呼吸都快要不能,可她却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语。

    她没有资格。

    而后,她本以为,自己是要眼睁睁看着谢南安娶边绮年的。却不知老天是对她残忍还是仁慈,她一剂药,把自己喝到了阎王殿。

    说来讽刺,那剂药中的毒,与上一次陈乾的妻子楚氏被灌下的一样,乌冬与藏铁,分开毫无毒性,撞到一块,比例不对也不会有问题。她照着师父的方子配了一副,不知是不是比例搭配得太好,一喝便要了命。

    “那书肆,我今后不会再去了。”

    眼前谢南安的脸,与上一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又分开,说出来的话语差不多,语气却比上一世还要疏离几分。

    这个人总是这样,不会与你说因由,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他心底的想法,他一旦认定,便将结果定下。

    他不会让他生命里有任何偏差。

    即使走过错路,最终还是会走回去。

    而她,就是他的错路。

    重来一回,杜妍原本以为,自己会问原因,或者是会缠着他更改决定。

    可她深深望他一阵,看着他面部五官冷毅的弧度,最终所有的追问言语,都化作了无声。

    她和他的情分远不如上一世,此时逼他,只会将他逼得更远而已。

    “我知道了。”好不容易扯出来的笑容,勉强得连自己都撑不下去。杜妍听见自个的声音,似是自嘲,却有掩不住的黯然,“去郝洲这段日子,我也是去不成的。你还有事罢,我就不打扰了。”

    转回头的一瞬,她脸上所有的笑容全部垮了下去,连迈出去的步子都有些发虚。

    她才发现,原来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眼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都瞧见了曙光,却重新堕入黑暗。

    她想,就算她是个再忍得住的人,这一回,她也得缓缓。

    “杜妍。”

    将要走到门边之后,身后突然又响起了谢南安的声音。带着一点犹豫,于她而言却犹如天籁。

    她猛地转回头去,眼中跳跃的欣喜映亮了她的眼,“还有事?”

    谢南安眸光微闪,沉默片刻后,张了张口,却是道了一句,“保重。”

    她眼里的光亮一下子褪尽,如暗夜里万千星辰隐于乌云之后。

    她牵了牵唇角,心底的失望化作无声的轻笑,“我晓得。”

    房门就在眼前,她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一步又一步,不曾回头,无法回头。

    谢南安就立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声音,脑子里莫名闪过些零碎画面,似乎是漫天风雪里,也有这么一个人,与他越行越远。

    他的手攥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此时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媚,可映在他眼里的,恍惚是无尽无边的黯然风雪。为何明明是最正确的决定,他却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竟想要唤住杜妍,将所有的事情拨回原本的模样?

    ————

    出了景云门,让明晃晃的太阳一照,杜妍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动身往大理寺去。

    这一次前往郝洲,不同于上一次,上一回是暗访,这一回却是明查。优势不一定多,阵仗却不能小,该点的人手,该做的准备,得提前安排好。

    徐达和方峥跟着她跑惯了,这一次务必是要带去的。

    丰界玉性子虽然耿直了一点,但在她手下磨了几回,好歹磨圆了一点。且之前她答应过他,搞定了王永之的事情,便让他挪个窝。

    她说话一向算话,而且丰界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打磨得好了,是个好苗子。

    杜妍做事一贯爽利,即便此刻心中如同压了巨石一般,沉闷不已,但该做的事情,该考虑的地方,还是一点不漏。

    她先后回了大理寺和杜府一趟,与张少言和杜父杜母都打了招呼,交接了几句,又着人给景邻玉送了口信之后,便点齐了人,整理好行装准备动身。

    旁人瞧来她一切如常,唯一有些不对劲的,就是她的脸上和眼里,一丁点笑容都没有,不喜不怒的一张脸,过度沉静的模样,让她身边的人不自觉地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以免惹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数人,一路走过了大半个京城,一直到了城门口,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杂音。

    眼看要出了京,城门口却突然追上来一队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个,均是做兵卫打扮,只除了领头那一人。

    而众人的视线往领头那一人身上一瞅,再瞧瞧杜妍,顿时发现,他们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妍冷冷瞧着追上来的边韶,和他带着的人马,脸色极度不善。这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边韶这几日没露面,脸上的伤虽养好了一些,可有几处青紫仍然打眼。大理寺这边的人瞧着他脸色的伤处,脸色都有些微妙。

    当然,不排除有人在好奇之外,心底还有些幸灾乐祸。怪只怪这位小侯爷相貌生得好,家世又出众,是以瞧着他挨揍,女的大概会痛惜,男的却多数有些不厚道了。

    对着杜妍的冷脸,边韶似无所觉,兀自笑了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话中别有深意,“托阿妍的福,母亲恼了我,觉得我该多磨练磨练,心性才能沉稳些。这不,她刻意求了陛下,郝洲之事,让我走一趟。”

    郝洲才发生过民乱,虽已平息,但难保不会有万一。杜妍此番前往,女帝倒也点了些人马助她,只是她实在没料到,边韶会横插上这么一道。

    “阿妍,我是想帮你。”看着杜妍的脸色越来越冷,边韶笑着加了一句。

    杜妍心中嗤之以鼻。她上次便已查过,郝洲当地的世族,树大根深的元氏、中规中矩的良氏,以及近年来益发强盛的江氏,三姓并大,而这最为根深叶茂的元氏,很不巧同大皇女的父族——安国公赵家,是姻亲关系。

    边韶这个节骨眼上跟着她去,准没安好心。

    不过他既然顶着女帝的名义前来,她也不可能撵他回去,索性便借这次机会,把上次他坑过她的一笔账,好好地还给他!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有来有往!

    心中自有盘算,杜妍没白费心思撵人,只是对着边韶的笑脸,以及他面上的青紫,淡淡来了一句,“小侯爷如今这张脸,还是别笑得这般虚伪,实在碍眼得很。”

    边韶的笑禁不住僵在了脸上。

    这是在嫌他难看?!

    然而杜妍丢下一句冷嘲,便不再理会他,掉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大理寺诸人以她为首,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路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