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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两世为人
弹指间，又是十年。
这一年，是公元290年，太熙元年，此时的司马炎早已失去了即位前期前期厉行节俭，虚心纳谏，用人唯贤的改革，他安逸享乐，以致荒淫无度，君臣赛富。
首阳山
首阳山，邙山的最高处，因日出先照，故名首阳山。这一带北枕邙山，南望伊、洛，依山临水，是一片极开阔的平地，为墓葬理想的风水宝地。昔日曹魏的文帝曹丕，明帝曹睿、高贵乡公曹髦和如今大晋皇帝司马炎的祖父宣王司马懿的陵墓都建于此。
昔日魏文帝曹丕选定首阳山东侧为寿陵,曾经感叹:“远古尧葬在谷林,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禹葬在会稽,农夫安心地耕种,因为葬在山林中,与山林融为一体。我不采用聚土造坟、植树为记的做法,因为它不是上古之制。寿陵与山成为一体,没有必要造坟植树,也不要建立寝殿,修筑园邑,修设神道。葬,就是藏,就是想让别人看不见。[注释1]”
所以首阳山上只见郁郁葱葱的林木，却不见碑文，陵墓。没有人知道，这些曾经站在权利最顶峰的传奇人物，眼下倒地沉睡在首阳山上的哪一片土地之下。
此时，在首阳山一处隐蔽的树荫下，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青衣人，他一席干净的青衣几乎被这肃穆的山林的青绿淹没，如果他身后不远处，没有藏着那一抹几乎随时都会烧起来的火红。
“仲达，恭喜你，如愿以偿，”青衣人将手里的酒坛中一半的酒倒在地上，另一半酒被他仰头喝得干干净净，“你的儿子，的确都是人中龙凤，”青衣人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坐在树荫下慢慢开口，“不过你的孙子，可真是不怎么样啊。呵呵。”青衣人低下头轻蔑地笑了笑，“因为畏惧司马家族的权力被以后的有能力的士大夫夺取，因为恐惧晋会是第二个曹魏，所以毫无节制地大肆封宗，只为了巩固皇权，殊不知权力这个东西犹如猛虎，骑上去了就别想下来，因为掉下来了就会被那只猛虎吞噬，为了活下去只有驱使那只猛虎吞噬别人，至死方休。如今司马家的宗室都兵权在握，皇帝的权力反而被削弱了。北方的蛮夷不曾诚心的归顺，等到四方诸王为了争夺皇权，内讧动乱的时候，你辛辛苦苦用了那么多时间准备，谋划建立的基业，恐怕很难长久啊。”
青衣人说完，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枝桠的间隙，落在他年轻的脸上，这个面容苍白而英俊的年轻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但是当他睁开眼睛，那明明是年轻的瞳孔里，沉淀下来的气性和神色，明明是饱经沧桑的。
“不过，关于你这位无能的后代的这件事情，我可懒得插手。”青衣人继续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他身上的气质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不全像是“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文人墨客，隐约间似乎神似“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剑客浪子，但是再定神一看，那眉宇间一闪而逝的冷酷气质又好像是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王侯将相，这个人或在朝，或在野，似乎都能融入进去，可是似乎又都带了几分格格不入。“对于司马家，我该做的，可以做的，想做的，不想做的，都做了，我不亏欠司马家什么了。”青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瞬间冷冽，“但是司马家欠我的债，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仲达（司马懿字），你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唯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你不应该赐死她的！”
“若璇，偷听了这么久，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青衣人原本悠闲地坐在树下的身影一闪而逝，瞬间他站在之前一直藏在不远处树丛里的红衣女子身边。
“听一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你的剑灵，你是我的主人，我又不会把你卖了。”红衣女子毫不在意，她有着极其精致的五官，和妖媚得醉人的眼神，这样的妙人儿若是在后宫，想来引得从此君王不早朝也不过是一个勾人的笑容罢了。但是她身边的青衣人却毫不动容，一个人的心里，若是有了心爱的恋人，那么无论身边走过多少如花美眷，也不过是片叶不沾身吧？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喂喂，你现在这是去哪里？”那个被唤作若璇，自称是剑灵的红衣女子见青衣人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昆仑山，游龙城。”青衣人说完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就不见了。
“喂，那你也等等我啊。”
天空中，红衣女子很快追上了负手傲立青衣人。
“喂，别这么冷冰冰的呀，好歹认识这么久了，问一下，是不是很多帝王的陵墓都在首阳山？”
“对。”
“你知道哪里有陪葬的宝物什么的吗？”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以前季孙用美玉丧殓,孔子加以劝阻。宋公被厚葬,有识之士都说华元、乐莒没有做到臣子的职责,汉文帝墓保存完好,是因为霸陵中没有什么贵重东西让人贪图；光武帝坟被发掘,是因为原陵造墓种树的缘故。所以霸陵能完整保全,功在张释之；原陵被盗毁,罪归于明帝。[注释2]”
“可是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完全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啊！”红衣女子怒气冲冲地对青衣人说道。
“没有，因为陵墓里面若有宝物，必然会引来后代盗墓者的觊觎，所以厚葬的君王的陵墓往往都被破坏，而薄葬的君王陵墓却得以保存。”
“这样说，还真的挺有道理啊。”红衣女子喃喃自语。“对了，你以前就在西域的昆仑那里生活吗？”
“不是的，我以前，在洛阳。”
“那你是为了修仙所以来到幽篁城？”
“。。。。。。不是，我来幽篁城，只是因为，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昔日吴国都城建康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河畔碧绿色的柳叶上，然后优雅地落下，两个身形窈窕的蓝衣绝色女子各自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走在呢喃着吴侬软语的小路上。
“二师姐，我们到了。”走在前面的女子停在一处废墟的庭院处。
“这里是，陆，府。陆，伯言吗？”后面的女子慢慢走到前一个女子的身边，看了看破旧的牌匾上已经暗淡无光的“陆府”两个字，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口。
“对。”原来走在前面的女子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哥哥，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叫陆容。”
“。。。。。。”被唤作二师姐的女子默然不语，她眼里闪过的惊讶被她不动神色地掩饰了下来。
“哥哥，他太执着了，”陆容轻轻地笑了笑，“自古从南向北统一本就不容易，何况以孙权的能力，他也没有那个本事。”
“。。。。。。孙权，以弱冠之年，力排众议选择和刘备联合对抗曹操的二十万大军，这是有勇，慧眼识人推举周瑜为主帅，这是有智。”
“公瑾（周瑜字）当初在赤壁之战为孙权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他英年早逝之后，孙权却未曾看在公瑾昔日的功劳上善待他那个犯了错的，却是公瑾唯一儿子，这是无义。孙策当初对孙权可以说推心置腹，临终将手里的权力全部交给自己的弟弟孙权，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但孙权得到权力之后不久却处处排挤孙策的后代，这是无情。君王登上皇位之后屠杀昔日功臣不足为奇，但是孙权在三国鼎立，吴国根基不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翻脸不认人，这样没有城府和忍耐力的人，想在群雄林立的时代一统天下，谁会相信呢？”
“。。。。。。你既然是来这里是取琴的，那么动作就快点吧，毕竟这里是旧时东吴主要将领的废宅，不宜久留。”
“好。”陆容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进去。跟在她后面的女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也进去了。
“二师姐，你懂琴吗？”陆容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了一把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琴，她盘膝而坐，轻轻地抚一下琴弦，琴弦微颤，音色清亮而空灵。
“我只懂一点。”
“那么，二师姐觉得这一把琴如何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手里的这把琴应该就是四大名琴之中的——绿绮琴。”
“没错，没想到师姐也是爱琴之人。”
“。。。。。。我并不是什么爱琴之人，但是我认识一个人，她，或许是一个爱琴之人吧。”
“二师姐似乎总是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
“。。。。。。因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二师姐为什么要来无忧山修仙呢？师傅说过，二师姐的资质是最好的，但是二师姐对于自己的修行似乎并不强求。”
“。。。。。。我来无忧山，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注释一，注视二均选自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