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少年戚景通

无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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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八,辽东广宁发生了地震,声势骇人,百姓虽然伤亡不多,但房舍损毁不少。

    二月初十,开原遭到不明身份的骑兵掳掠,损失惨重。

    广宁是朵颜三卫中泰宁卫的地盘,开原是福余卫的地盘,而这两处都是朝廷设立的马市之处,是朝廷与朵颜三卫互市的地方,现在突然之间一个闹地震,一个遭掳掠,自然就引发了朵颜三卫的惊怒与不满,负责镇守的都指挥使王远、徐珍和指挥王忠、分守参将周俊都遭到了弹劾,而有消息称,掳掠开原的骑兵来自建州女真。

    慕轩对于掳掠骑兵来自建州女真的消息表示怀疑,如果真是建州女真所为,那他们根本不必弄得如此神秘,女真人与明廷时战时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要来抢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隐蔽过吧!

    他担心,是朵颜三卫或者朝鲜人在搞鬼,目的是让明廷跟女真人开战,要是那样的话,必须让那个镇得住辽东的人动身了。

    ——谁是那个镇得住辽东的人?

    ——马文升。

    ——马文升?他不是被弃置到了南直隶么,皇帝怎么会起用他?

    ——这个嘛,就看某些人的能量了。

    朱祐樘是在二月十二那天独自觐见成化帝的,他毫不避讳的奏请让马文升出任辽东巡抚,成化帝的脸色非常不好,朱祐樘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遭到申斥,但是。事情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父皇不但没有申斥他,反而对他赞赏有加,当即命人到南京传旨,召马文升来京师,而且在圣旨中特别提到是皇太子推荐他的。

    朱祐樘被这个结果刺激得非常激动,但他心里还是疑虑难消:父皇今日处事,为何如此英明果断?

    殊不知。朱祐樘的出师顺利,其实是夏侯老爷子竭尽全力的功劳。

    就在前一日,夏侯老爷子请求陛见,说有要事当面奏报,成化帝在御书房听他一番话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让夏侯老爷子收拾行装返回川中,而正是因为夏侯老爷子所说的重要情况,使得他不得不好好处置辽东的局势。他也问过夏侯富廉,朝中哪一个臣子能够快速稳定辽东的局势,夏侯老爷子没有明说人选。只是说必须找个文武兼备并且熟悉辽东事务的能臣。成化帝之后思量了好久,心里有两个人选,而马文升就是其中之一。

    慕轩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马文升要是能够前往辽东,那当然是大喜事,接下来。就得想办法让二哥秦佑天他们的战船去辽东显显威风了。

    会试第三场是二月十五进行的,举子们完成试卷,走出贡院,个个像遭逢了虐待一般,什么样的状况都有。

    原本殿试是三月初一举行。不过今上在成化八年时将殿试押后到了三月十五,而会试放榜得等到二月底。这样一来,举子们好像空闲下来了,自然就又想起了今上答应的处置庄田之事,不过,没等他们提起,有人抢先一步用实际行动表态了——都督同知万达和万喜、锦衣卫指挥同知万祥、指挥使万从善、指挥佥事万牛儿以及指挥佥事徐达等人各自上疏,请求辞官,并将朝廷所赐田宅退还朝廷。

    这些人不是万贵妃的弟侄就是她的家奴,如此主动配合今上,倒很是出乎朝野的意料之外。

    以慕轩的想法,万贵妃虽然死了,但是成化帝对她的情感犹在,万达之流这一出注定是场闹剧,成化帝对他们辞官退庄田之请必定不会照准,反而可能再赏赐他们一些田地金银之类以作抚慰,万达之流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耍得非常漂亮。

    但事实完全出乎慕轩的预料,成化帝在接到万达他们的上疏次日,就当廷宣布,万达、万喜、万祥、万从善、万牛儿的辞官之请不允,徐达辞官照准,而六人退还的庄田朝廷照单全收,令太子督领户部查验,归田于民。

    这个消息顿时哄传开了,那些失田百姓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举子们也是难掩胜利的喜悦,要不是他们还没有上奏之权,还真想上万言书赞誉今上一番。

    慕轩一方面有些惭愧自己还是受史书的影响,小看了成化帝,另一方面却满心疑惑,成化帝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最近这一系列深得民心之举,跟他之前二十年的昏聩之举相比,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他在冥冥中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有这一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拨乱反正举动?

    马文升从南京骑马赶奔京师,一路颠簸不堪,但来得非常迅速,二月的最后一日,他就赶到了,一路风尘,疲惫不堪,两颊都有些瘦削,但精神状态非常好,双目炯炯,稍事梳洗就请求见驾,而成化帝也没有让他歇息,直接召见,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聊了一个多时辰,朱祐樘一直在旁边听着。

    据说,马文升出了御书房,在阶下跪倒,恭恭敬敬的磕头,眼角还有泪水滚落,而太子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在兵部的安排下,马文升很快就跟秦佑天见了面,秦佑天如今被升为昌国卫指挥使,不过他不能马上回去上任,先得跟着新任辽东巡抚马文升去辽东走一趟,顺便把朝鲜和日本的来使送回彼国。

    秦佑天并不避讳跟慕轩的兄弟关系,对马文升直言战船辽东之行的目的,马文升又惊又喜,索性把慕轩也招来,三人详谈了足有三个时辰,彼此有了更加深厚的信任与默契。

    朝鲜与日本两国的使者还要在京师逗留数日,马文升就奏请先带着秦佑天去战船上了解一下情况,成化帝照准了。另外应太子所请,派了张升随同马文升一起去辽东。

    张升字启昭,是成化五年的状元,做过东宫讲官,去年年底刚由詹事府左赞善升为右谕德,他是江西人,秉性忠直,敢作敢为。在左赞善位上就不止一次上疏弹劾万安、刘吉之流,虽屡遭申斥却不屈不挠。这一次辽东之行,实际上是朱祐樘让他暂时避开朝中的一些纷争。

    马文升对张升有所了解,而且张升跟目前正在四川播州勘处土司之案的何乔新是同乡好友,多这么一个来自太子身边的随员,他心里反倒踏实得多了。

    谁料刚到大沽口战船之上,就遭遇了一场恶战。

    昌国卫的战船在海上一战成名,使得盘踞在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的庙岛周边岛屿上的海贼们非常惊慌,尤其后来又看到五艘战船进入大沽口。他们越发以为朝廷调这些战船前来是要清剿他们,于是,分占各岛的几个首脑人物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决定联合起来大干一票。而后扬帆远航,另找落脚点,结果,山东半岛硝烟四起,海贼所到之处,百姓苦不堪言。

    山东的所有卫所。分归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三个营管辖,登州营负责防卫山东半岛北部沿海,海贼们骚扰的烟台至莱州府一线,都是登州营防卫的地盘,一时之间。登州营管辖的登州卫、莱州卫、青州左卫,以及奇山、福山中前。王徐前等三个千户所都出兵剿贼,双方恶战数场,卫所将士们浴血奋战,终于将海贼赶回海上,其中,一向注重海战演练的登州卫将士还乘船追击贼寇,将残余之众逼进了渤海湾。

    海贼们慌不择路,跑到了离大沽口不远的曹妃甸落脚,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宣率领大小三十艘战船,将曹妃甸一带封锁了,海贼们尚有八百余人,大小船只六十多艘,眼看无路可退,他们负隅顽抗,双方一场恶战非常惨烈,关键时刻,秦佑天指挥战船前来支援登州卫将士,秦佑天的座船上站着观战的马文升和张升,他就没有直接参战,而是指挥其他六艘战船出击海贼,结果,戚宣他们最终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六艘战船以一敌十,海贼们却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昌国卫战船的火炮实在够霸道,一炮轰去,海贼的小船必定粉身碎骨,大的战船也必然被轰出个大窟窿,而后进水下沉。

    整个战事持续不到两个时辰,海贼的战船全部被击沉,登州卫将士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捞落水未死的海贼,他们一边捞人捆人,一边对着那边毫发无损的战船直咽口水,连戚宣都忍不住暗自思量:要是咱们有几艘这样的战船,那谁还敢到登州营来撒野呀!

    马文升和张升在秦佑天的指挥船上看得目瞪口呆,马文升想自己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可这样一边倒的战事还真是没见过几次,尤其是看到海贼船上发射的箭矢和火炮对昌国卫的战船根本没有任何伤害,这船,实在是太霸道了——霸道得让人心花怒放啊!

    秦佑天与戚宣见了面,戚宣听说对方船上居然还有新任的辽东巡抚,大吃一惊:幸好这位巡抚没事,要不,这姓秦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他也觉得这个秦佑天“兜着走”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人家有这么好的战船在,目前好像没什么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戚宣在言谈之间毫不避讳自己对这战船的欣赏与喜爱,而秦佑天漫不经心的说:“戚指挥若是不弃,等佑天自辽东返回,可以留两艘战船给登州卫,如何?”

    戚宣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瞪着秦佑天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身后那个非常年轻的亲兵接口说:“秦指挥厚赐,我们戚佥事代山东百姓多谢了!”

    戚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秦佑天行礼表示感谢,不过,他眼角眉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流露,马文升和张升在一旁也满腹狐疑——这些战船都是昌国卫的军需装备,你秦佑天一句话就把它送人了,行吗?

    秦佑天解释说:“这些战船其实是浙江一些善长仁翁慷慨捐资打造的,同样的战船昌国卫还有十余艘,而新造的一批约有三十艘,目前将要完工了。佑天临来之前,已经得到上峰许可,除了佑天这艘之外其他六艘战船将留在京师一带,而登州营的防卫关系到京畿的安危,区区两艘还是杯水车薪,不过,离京之时,佑天听闻京师一些商绅正在商议筹款打造战船之事,登州营如有所需,应该可以向朝廷上疏请求吧?”他这可不是信口开河,慕轩确实告诉他,以关西崔家为首的商家正在商议这事,用不了多久,相信这京师沿海一带的卫所都将配备一艘两艘这样的战船。

    戚宣欢喜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碍着还有那位辽东巡抚在,他恨不得拉着这位秦指挥磕头结拜做兄弟了。

    而秦佑天对方才代表戚宣说话的那个小亲兵很是注意,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原来是戚宣的独生子戚景通,秦佑天跟他一交谈,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这个戚景通,虽然年少,但是聪明好学,在海战上的有些见解非常独特,秦佑天断言,来日这个戚景通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戚景通?身在京师的慕轩得到二哥的传讯,对别的都不是很在意,就是对二哥不止一次提到的这个名字感到很是耳熟,他思量了好久,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当晚,他去晴杉房里歇宿,想到明天就是岛津家族和太田资康能否得到大明贸易之权的关键日子,如果此事成了,那前来大明骚扰的倭人应该会少之又少了,而如果将来海禁放开,那困扰大明的倭寇问题恐怕也会小之又小了,那样的话,大明可以腾出手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倭寇?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我要是没记错,抗倭名将戚继光他爹,好像就叫戚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