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吾无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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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回家,却去了碧溪书塾。

    风尘仆仆,正是下午,西厢的篱笆外,树洞还在,里面的草席药瓶子,还是他离开时的那般模样,只是积了厚厚的灰,被虫子啃得坑坑洼洼了。

    他找到了一个没见过的竹筒,里面有一封信,信纸已然泛黄,字迹尚算清晰。

    ‘小黑我已带走,若见此信,可凭筒中信物找我——愚兄子朗留。’

    倾斜竹筒,滑落一枚雕竹碧玉条,比尾指略小,握入掌心,片刻生温。他凝视了好一会儿,将它们收起。

    书塾里的确有不少暗卫,他一一避开,到了学生们上课的堂屋,郎朗读书声不绝于耳,念的却是他还不曾学到的诗词。

    他把每个少年的脸都细细端量,在每一张桌子上寻找,只是,哪儿有半分他的曾经,甚至连夫子武师都与记忆中不同……怀中的信竟成了唯一的证明。证明他也在这里呆过,从这里开始偏离理想的轨迹。

    他以前想,只要忍让慎行,就能如愿以偿安稳度日,因为他的存在感本来就很弱,不太会有人在意他想什么做什么,在这样看来是十分自由的。于是被关子朗缠上,他躲,被安逸宣谋害,最后还是选择忍耐,像安逸宣那样的人,他自然膈应,也必然气愤难消,但他无能为力,后来他想过,在那当下就算有证据揭发安逸宣,闹大了,他除了出一口恶气却仍是讨不了什么好,名门嫡子,怎可能因他一个小平民的事而得什么处罚,反倒结下真正的仇怨,越发不被放过。

    他如今倒庆幸当年没冲动行事,暴露真相与安逸宣闹翻,安逸宣的心态只是玩弄旁人,并非真的针锋相对,过了这些年估摸也该把他忘了,如此一来,少了这个仇家倒给自己留了更多后路。

    总而言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惯性思维便是,远离这些人,自然就能躲过最终被“炮灰”的命运了,。炮灰之所以为炮灰,是因为撞上枪头,远离祸端即可安然,既得安乐,那些小人恶事就更可以抛诸脑后,

    进了佚影门他都依然默认这种想法,每天完成教习师父交代的训练,做该做的,不该做的绝对不碰,为免争端,不与文祈以外的人打交道,避世慎行。

    可是,现在……

    回头看看,他躲过了几次,佚影门强征入门,他何曾躲过了,进了门,有了些许本事,他又何曾想过去招惹别人了,轶师兄不还是找上门来取他性命?

    冷风割痛了他□在外的皮肤,一个激灵,满目的迷障顷刻散尽。

    仿若当头棒喝,更似顿悟,突然一霎便通透。

    他已经走进命运的另一条岔路了,现实就在眼前,他却假装面对的境况大同小异。

    试想,他再这么忍让,在佚影门里,在现在这条路上,他能得到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他得不到平静日子,因为这是江湖,他不主动不争取,所以他只会做一辈子小暗卫,甚至连任务都得不到,钱都赚不来。一辈子困在佚影门,浑噩度日。

    想过理想的安稳自在的日子,在他看来只有两种人能做到:足够强大的精英,或甘于平淡的平头小民。

    前世,他得不到高学历高工资,所以他选择了另一个更适合的法子达到理想;那么如今,他难道不是更适合反前道而行?

    既然被动与忍让不能帮助他达到目标,那为什么不去当一个足够强大的精英,强大到不再需要忍让伤害也能随心而行?若是别的事,他可能没有把握,就暗卫这一条路,他却有拼的资本。

    文祈曾经这么形容他——拥有被夸过筋骨精奇的练武本钱,身手敏捷,动作灵敏,且善于易容,在暗卫必备的基础上,很有潜力。再者,沉得住气,喜怒不过分现于形色,也是当暗卫的好料子。最后,极其薄弱的存在感便是比别人更大的优势。

    文祈分析人事一般有谱,他也自知在即将出世的新安慰中他是中上水准。过往他太被动,等着被谁买走然后设法重得自由身,却忘记了暗卫买卖是多么鲜见的事,这么被动,哪能成事,岂不是白等?

    钝!太钝了!他应该感激轶师兄给他这个契机想通前因后果。

    他的手不再发抖,身上微微升起热气。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厢外的那座小别院,书塾的禁地,看上去十分安静。

    这几天他赶了很多的路,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现在确实累了,需要一个停歇的地方,他便率性一次,不顾禁令翻进了围墙里。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别院,连花都没有,院子的部分墙壁爬着不知名的植物,院子走到底有两个并列的屋子,都锁得非常谨慎严密,没好几把钥匙都打不开的样子。他没打算去撬门,就在小院子里挑了一张旮旯角的石凳躺上去,竟还真的睡了过去。

    睡到夜幕降临他才翻了个身,侧身躺着,耳朵贴着石凳凳面,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节奏的声音,时快时慢,时缓时重,像是弹琴时以不同的力道敲在不同的琴键上似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青手耷拉在地上,高度正好够他指关节顺手叩个地板,叩叩摸摸,好像真给他在地砖上摸出了琴键出来,于是他不自觉地跟着耳边的声响,循着不同的砖叩敲,隐约出来了旋律。他慢慢地醒了,正巧,耳朵听到的声音响起最后一声,他愣了一下,等了好久没有下一个音,才试探着在某一块砖上敲了一下。

    突然石凳翻转,时青猝不及防,一下就被甩进了一个长方形开口的地道里。他站起来,石凳已经恢复了原状,面前只有坚硬的地砖底部。他用内力撞击,却撼动不了分毫,四下也摸不到什么机关。

    他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就是那条幽深的楼梯,往下不知道延伸到哪儿去的楼梯。

    小说中每逢出现这种情节,就是该给主角好处的时候了。他算不算主角不清楚,但他倒不介意探究下去。自刚才决定要化被动为主动后,他便对能增进自己实力与资本的东西有迫切的渴求。

    走了很久,拐过几条岔道,他终于走到了尽头,却踩到了一堆沙包。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四下张望,他正处于一条过道上,左右不通,堆满了海浪般层层叠叠沙包,过道中间有门口,进去又是一个房间。

    是不是到了书塾下面的地道,从郭老先生房间进去的那个?他盘腿坐在沙包上这么想着,却不轻举妄动。这个房间可以说是空空如也,只有角落堆了什么东西,也没看到出口,空气却不算憋闷,说明有出口,使得空气流通。

    摆好防御姿势,他踩出第一步,机关响声,砖块下陷,等了好久,左右两边的六盏小油灯才缓缓地燃起,勉强照亮房间。

    不确定房间中还有多少机关,他搬起沙包砸了出去,沙包有足够的重量引发机关,若有什么大动静,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立刻原路折返暂时离开房间。这样有选择地试探,总比坐以待毙好。

    他几乎把全部沙包都扔了出去,不多不少刚好铺满窄小的房间,正想着是不是巧合,就发现之前的沙包堆下方则出现了一个卷轴。

    时青的心跳有些加快了,他踩着沙包走到油灯下摊开了卷轴。

    这卷轴上写的似乎是一个题目,要求进入这个房间的人用箱子和箩筐里的东西,制造“佚影”,否则终生无法离开。

    佚影门尽是这些胁迫的手段,不加入就要死,不解开谜题便是终生囚禁。

    时青卷起卷轴塞到腰带里,踹开沙包,把角落里的箩筐箱子拉到了油灯底下——筐子里的都是细麻绳,一个箱子里装满了蜡烛,另一个箱子里是厚纸。

    绳子,蜡烛,纸,怎样制造“佚影”?或者该问,佚影是什么东西,做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