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离人两地苦苦相思 老友遥隔深深忆旧

庸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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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自古伤离别,春随柳去一并归。

    柳留梅的远离,彻底的打乱了艾椿这几年的精神生活的平衡,其惨状不亚于老伴殁后的空虚混乱。艾椿教授的春天消失了。白天无所事事,晚上难以入眠,经常自己跟自己生气。原来设想的他跟着女弟子南下的计划,是水中月镜中花。一个口袋并没有鼓起来的老书生,岂能轻易地去异地生活?他乡就能有一老一少的恋人自由呼吸的空气?天堂城市并没有他同她的天堂空间!上次艾椿送柳留梅在那里多呆了几天,两人进进出出,逐渐,小脚校长的眼中已有冷漠和问号了,似乎说,你这个老头,柳留梅来试讲是你陪同,来报到又是你陪同,你同柳留梅是啥子关系,送来后还滞留这么久呢?中国人一向对男女关系感觉敏锐。

    艾椿教授当然不会去破坏柳留梅的社会生态环境,一个女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是容易的吗?如果包校长知道他拍板聘来的年轻女教师有一个老头情人,那他会对柳留梅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球啊?啊啊!这个小女子哪,肯定是贪图老头的钱财吧!可这老头不像有钱的人,有病!找一个穷老头!

    当然,也可以瞒天过海,那就是艾椿在那个城市买一处别墅,就像现在的有的企业家、政府官僚花贪得的钱买豪宅,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养二奶三奶。但是一介穷书生卖掉自己一身肉也换不来一间房啊!卖肾?卖肝?卖眼角膜?卖下身?别的哪有生财之道?艾教授想起了好友秦根,这几年老秦跟有个白日梦,他坚持每星期买十元彩票。他说:“假如我中了呢?我看我的女人她还会不回来?怕推都推不走。根本就不在乎离婚,手里有了大钱,这年头还怕找不到年轻的?”彩票竟也能蛊惑有识之士如秦根者。

    如果有了钱,别墅有了,再买个小车,柳留梅自己就可开车上下班,假日还可以带上他兜风,如此老少恋人可以隐居在这个城市的茫茫人海中了。想到这个白日梦,艾椿教授苦笑了。钱却是有用之物,这是真理。穷则伤智啊。但是,穷达自有命。艾教授是认命的人,穷富自有命吧。他没有秦根的那种意外发财的想法。

    过分的思念很伤人,没有人能来疗伤。

    曾国藩早年带兵时,屡战屡败,痛怒交加,他在军营中写了个条幅:制怒。艾教授在书房里涂鸦两字:制念。必须遏制疯长的思念!必须冷静下来思考怎样突围,路在哪里?似乎觉得已近末路。

    人在末路时,或有疯狂突进或为冷静退却,艾教授的教养使他疯狂不起来。他渐趋冷静时,倾向于离开他的女弟子。他赞成漫画家方成的对婚姻的态度。方成的老伴先他而远行,晚年他同比他小得多的一位女性共同生活了几年,相处和谐,可方成这位年轻的妻子同郁大夫的妻子一样,挺有经商才能,方成支持妻子的商业爱好,因商业需要,妻子的多数时间在外地,方成不愿意离开他生活惯了的北京,考虑到妻子爱好的事业和生活,方成主动提出分手。分手后两人还是很好的朋友,她每次到北京,都要去看望方成。爱情转化成亲情。

    艾椿觉得方成胸存大义,处理感情问题上很洒脱,是漫画家的大手笔。 这生活,包括这两人间的感情生活,许多时候就是一幅幅漫画,既真实又荒诞。许多人把生活看得过于真实,就被真实所绑架。

    人其实一辈子也都生活在比较中,在比较中苦恼,在比较中解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艾椿教授同漫画家方成处理感情的方式相比较,逐渐从远离柳留梅的煎熬中淡出。生活逐渐顺溜了些。

    柳留梅毕竟年轻,年轻往往执着。她依然时时刻刻思念她的老头。她从没有想到分离或会走向两人关系的末路。学校的国庆长假从九月三十下午开始,她九月二十九号的半夜就闯进了艾椿的梦乡。艾椿从梦中惊醒,见柳留梅坐在床沿上,疑是梦中人。

    “这么夜深怎么到家的?”艾椿握到她的手有点凉,让进了温暖的被窝。

    “下了火车公交没有了,打的四十分钟回来的。”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给你一个惊喜么!”柳留梅在他的脸上亲了两下。

    “太危险了,前几天我在网上还看到的士司机拐骗女大学生卖给农民当老婆呢。”

    “碰上好农民也不赖啊。”

    “那都是年纪大的老光棍才买老婆的。”

    “老光棍疼小媳妇。”柳留梅享受着家中被窝的温暖。

    “这年头亡命之徒太多。以后深更半夜一个人一定不要打的!”他抚摸着柳留梅的松散的黑发。

    “还不是太想老公么!”

    “在家能呆几天?”

    “只能呆两个半晚上,包括昨夜的半个晚上。”她没有说呆两个白天,因为她特别的看重晚上。

    “国庆长假这么短?”

    “要补课,我带的是高二重点班,长假不长啊!高三的只放一天。”柳留梅叹息一声,“老公,你养我吧!我太累了,也太想你了,两地相思的味道太苦,要不你跟我走吧!”

    1+0的游戏完了,柳留梅便漫漶的睡了过去,累得一摊泥,她雪白的手臂搁在他的胸部上。就这样她回来她说话她爱她睡了。生活中许多时候的事情并不复杂。

    艾椿心里有事醒的早,起身去市场买菜,回来熬柳留梅爱吃的大米小米绿豆等杂粮稀饭。然后等归来人醒来。艾椿教授打开自己的手机,立即显示一条消息:车号6450,司机安富全,中年。发短信的时候是昨夜十二点。

    原来柳留梅将昨夜出租车司机的有关信息打了过来。这真是细心的女人。艾教授一般睡之前要关上手机的。

    身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多个心眼哪! 她们身有圣杯,不能不提防那些肮脏的男人向圣杯倾倒肮脏。尽管柳留梅心存警惕,但对她深夜打的,艾椿教授还是希望下不为例。

    柳留梅醒来时,已是阳光普照的上午十点多,她像一个吃饱了奶的甜蜜的熟睡的婴儿醒来一样满足。说起深夜打车的事,艾椿说:“你胆子大着呢,前天网上还有消息,出租车司机非礼女乘客。”

    “我看司机是中年人,圆下巴,面相像台湾的国民党大佬吴伯雄,善人样。巧的是他的车号中有我们的64,。我不坐他的车坐谁的车?”

    艾教授已经熬好了放有绿豆碎玉米等杂粮的稀饭,小菜是咸鸭蛋、酱黄瓜,还有八只小笼包子。柳留梅吃得很高兴。

    饭后艾教授想带女弟子去市郊新开辟的公园逛逛,说起那年他和她抛币和砂石赌输赢的地方也圈入野外公园,是否要旧地重游?柳留梅说:“已无当时心情了,还是不去的好,再说旧地已经改变了。还是改作文吧。”原来她把学生的作文本带回来了,一共五十份作文。

    “那我给你改一部分。”艾教授拿过来一些,“当初当小助教时,曾经在写作教研室呆过两年,许多时间都花在批改一年级大学生的作文上面,挺烦人的。”

    “怎么只呆两年?”

    “中国大学文科一向视研究古典文学为学问。教写作的等于是打杂,在里面的年轻教师大都想干一阵换到别的教研室。”

    “还有这一说?我看西方大学里的写作课是著名的作家受聘去教的,称驻校作家。”

    “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也聘了沈从文去教写作。有回日本鬼子飞机空袭,师生跑防空洞时,教古典文学的刘文典见沈从文跑防空洞,很鄙夷地说,你跑这么快干吗?意思是写作有什么可教的?你不是学问人,炸死就炸死。”

    “在中国有一点学问的文人往往很傲慢的。”

    “刘文典对训诂学有研究。比如有一回他在月光下开《红楼梦》讲座,一杯茶一支烟就侃起来,开始就说, ‘元春省亲大观园’这一回中,写元春见到大观园题词“蓼汀花淑”时批评‘花淑二字便妥,何必蓼汀?’刘文典使用音韵学诠释,说‘花淑’反切为‘薛’, ‘蓼汀’反切为‘林’,这时元春已属意于薛宝钗而非林黛玉。这开场就让学生吃惊,好大的学问。其实,刘文典只是用训诂学中的‘推原’,根据词的声音线索来推求词义和文意。”

    “老夫子,别摆龙门了,你要改就改几本,可不要精批细改,但错别字要圈出来。现在高中生的文章写的都很一般,求大体通顺就行,但错别字一定圈出来。否则影响以后走上社会就业。”

    艾教授打开作文本,不觉一笑:“这作文题可是我当年高考的作文题啊——《我的母亲》”

    “语文组长出的,他说老家有位老妪,生了四个儿子不养老母亲,感慨之余出了《我的母亲》,要高中所有年级的学生做这个题目。”

    “我读高三时下学期,插班来一位近三十岁的转业军人,考文科的,基础较差,昼夜苦读,竟考上了大学,后来得知他的作文拿了高分。他的作文完全写实。他对母亲毫无记忆,母亲生下他以后得产后感染走了,父亲买来一头奶羊,用羊乳喂大了他。这羊乳啊极富营养。他记得有时父亲回来晚了,他已经抱着乳羊睡着了。他七八岁时候还能吃到羊奶,因为奶羊每产一次小羊后就有乳汁。以后奶羊病故,父亲把它安葬在母亲的坟园内,他趴在那里大哭一场,为母亲也为奶羊。他是早产儿,那时哪有现在的保暖箱放早产儿?生下后父亲把他贴身裹在怀内,为了儿子,父亲没有续弦,一身二任,集父亲母亲一身。所以他在高考作文题《我的母亲》上加了个副题——父亲和奶羊。他说在考场是流着眼泪写完作文的。你说伴着泪水的文字,能是干癟的文字么?”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阅卷?要是碰上个思想僵化的学究就完了。现在高考阅卷的人中,教条和平庸者可是比比皆是。”

    “其实作文除了需要情以外,主要还有个思维问题。需要破单一思维,要有辩证思维和逆向思维。老影星上官云珠考中学时的作文题是《我的家庭》,她交了白卷。因为她的父母早已离异。她的思维中认为凡是家庭,一定父母都在一起。这就是单一思维,年轻的她不知道天下的家庭父母不在一起的不少,破碎的多。”

    “要是我们的孩子高考遇到《我的父母》,他该怎写?”柳留梅调侃的问。

    “那开头就写:我的家庭很另类,我的母亲像父亲的女儿,我的父亲像我的爷爷。”

    “那遇到阅卷人是位道学家,这作文就别想有好分数,一定影响考一本。”

    “那要有幸遇到杨振宁批改卷子,一定给高分。”

    “你去办你的事吧,这样扯,五十本作文改不完。对了,看看市场能不能买到卤鸭屁股,再买一瓶女儿红。”

    光阴似流水不一会儿短假过去就得归。

    柳留梅的三天国庆假飞一样的过去,又是各自东西。

    艾教授的女儿和女婿也都希望父亲去吴门常住,女儿则是另一种想法,这个时代年轻女人独自生活的空间愈来愈窄,一旦柳留梅有新遇,老父亲能承受得了?女婿甚至说,爸,你去那里先赁房,租赁费我来出。女儿女婿真的很关心老人,但是难以理解老人的心。

    艾椿教授这时的心,同当年陆小曼的心相通。徐志摩那时在北京千呼万唤,陆小曼就是不愿意去北方,后人因此而怀疑她是否真爱徐志摩。陆小曼眷恋上海,上海的韵味、春风、阳光、空气、马路、厕所、商店、小吃、语言环境,还有闺蜜等等,小曼一点也离不开的。正如徐志摩特别爱北京的人文环境,他觉得上海除了马路光滑一点外,其它一无是处。他受不了上海滩的十里洋风。

    有的时候,人文环境似乎比爱情亲情更重要。当年郭沫若在上海经营创造社的时候,有成仿吾、郁达夫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乐不思蜀。四川的父母捎信让他常回家看看,郭沫若置若罔闻,还受到郁达夫的老母亲教训了一通。

    静下心来,艾椿终于意识到,他是个典型的安土重迁的中国人,何况是弃六奔七的老人。对于艾椿来说,他的住了几十年的老院子,旧家具、旧书柜、旧地面,旧的远山近水等,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的九十平米的老房子仿佛是早产婴儿的保温箱。老人都是需要温箱的早产儿。而要柳留梅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已是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对年轻人来说,南方的世界更精彩。

    艾椿教授在寻找退却的理由。前进往往不太需要理由,逃避退却则需要一大堆理由。如果逃避也不需要理由,那才是人中的另类,不是狗熊就是真英雄。

    艾椿教授同远方的伍先生通了第一次电话。艾椿心里有许多话要倾诉,他虽然有女儿女婿有好友,但他们都不能倾听。

    “伍先生吗?我是艾椿!”

    “奥,艾教授,您好!我和我的妻子都很惦念你的!你给我的信就放在我的案头,你那一手漂亮的毛笔行书,成了我的墨宝。”从千里外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气很足,很安详诙谐,嗅不到一点老人味。可以想见伍先生的生活是安定而从容的。

    “彼此彼此,你的信可是我们的经典读物啊!”

    “你年轻的另一半才应是你的经典读物啊!她还好吧!她是中学教师,我的女儿也是中学教师,中学教师挺忙挺累啊!你要多关心!”

    艾椿简单的诉说了另一半的远离,远离后的相思,无奈中生出的退却的想法。伍教授只是静静地听,没有插话,没有评论,但能听到他轻微而沉重的叹息。

    “老艾啊,你一定要保重,我有许多话要给你说,抱歉的很,马上我要去接上夜班回来的的妻子,我会给你写信的!”

    “去夫人上班的地方接她,远不远?”

    “不到她上班的地方,到公交站上接,她下车后到家还有十分钟的路,没有路灯,我不放心!”

    艾椿想起柳留梅陪学生的晚自习后,出校门回寝室也有十分钟的路,她说,虽有路灯,也还是提心吊胆。

    放下电话,艾椿教授又鬼使神差的把电话拨向陶城。上次去陶城已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的秀秀拒绝了他的求婚,后来艾椿也觉得自己荒唐,人家的丈夫才病殁几天,那有这份心思摆弄感情方面的事啊。

    “喂,谁啊?啊!是艾教授!”是秀秀接的电话,吴侬软语,少女一样的声音。不管女人多老,只要她的声音还停留在少女时代,那她还没有离开年轻,离衰老还远着。

    “你怎么一下子就判定是艾某人?”

    “别忘了,我们在医院共处了两年啊。”是啊,艾椿同她各自护理自己的另一半,病人们的家属感情上是非常容易沟通的,同舟共济同病相怜吧!

    “那时候,我们都希望早点离开医院,现在却很怀念那些日子。你说是吧?”艾椿教授有点抒情。

    “是啊,那日子很苦,想忘掉也难。”秀秀的声音也很软。

    “你还好吧,两个人了吧?”

    “四个人。我,加上儿子、儿媳、孙女。”秀调皮的说

    “孙女挺可爱吧?”

    “她是挺可爱的!”

    “凡是祖母生的俊,孙女一定俊!”艾椿语带诙谐,但他真的觉得秀在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的女人,当年他同她邂逅在医院时,她是病区一道风景,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在医院陪护病人的单调的日子里,因为有了她少了些沉闷。秀的男人原来也很英俊,虽然肝癌已到了晚期还不失英俊,这世上许多的佳偶往往不能白头到老。艾椿时常见到一些长寿的老夫妻,总是美丑搭配,或丑丑结合,上帝看来还算公正:不给你好脸盘,给你个长寿。

    “是吗?你真会哄人。”秀笑了起来,“你是两口子了吧?”

    “是两口子,还有桌上的一瓶‘口子酒’。”

    “酒你一定少喝啊!闷了就出去走走,一定不要借酒浇愁。”

    “不常喝,要喝也只是一小杯。那瓶口子酒是我妻子故乡产的名酒,是当年我们结婚时妻子从故乡带来的,只剩这一瓶了,我一直保存到现在,没打算再喝它。”

    秀那头沉默了一会。

    “这么几年过去了,你还算年轻,应该再好好的生活。”艾椿说。

    “老艾,再要找个另一半,这可不是小孩玩家家那么容易的呀。”

    “但小孩玩家家,有一点可取的是他们很真心。只要双方真心,物质方面要求不要太高,我以为可以先处一处的。”

    “老艾,你不知道,现在有许多单身老男人,快同强奸犯差不多了,见上一面后就要提出睡觉,谁敢先处一处啊!他们竟说什么已经老太婆了,又不是少女了,装什么嫰。这是啥话啊!”

    “北京有位大经济学家说,他们的院长如果见到饭厅那位脸蛋好点的女服务员,就像动脑子玩人家。这么一比,单身老头子的肌肤饥渴就可以理解啊,时代毛病。”艾教授笑说。

    “堕落啊!能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确是不多。”

    艾椿听到表扬,自感羞愧,自己也不完全是个柳下惠似得好鸟,时而发乎情!当年他去陶城求爱的时候的两天里,大部分时间是秀陪他在旅馆,他能够正人君子的保持距离的说话,那是因为双方都离热丧不远,否则,就很难说得上艾椿是个发乎情而止于礼的君子了。那时女弟子还没有进入他的生活。

    “缘份吧,有缘千里来相会!”艾椿有意把后一句说得很慢,带点儿抒情。如果当年秀答应艾椿的千里求婚,艾椿的人生的晚年生活和感情史就要改写了。

    秀秀也听出了艾椿的抒情味,她沉默了一下:“你不是说还要来看我的么?可这么几年一晃就过去了,连你的影子都不见。我可是欢迎你再次光临!”艾椿听出了这个江南老妹子发出的口头邀请是真诚的,也能闻到她的抒情味。艾椿想他是不能去的,去了他就是伪君子了。他在琢磨如何不失礼貌的回话。

    秀秀继续轻声细语的说:“儿子两口带着孩子旅游去了,还得几天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你来了我有时间陪你,我烧地道的红烧肉给你吃,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你还记得我们在石头城的医院病房里悄悄煮红烧肉吗?你在门口站岗呢!”那时候在医院的唯一的热饭热菜间,病人家属只能有几分钟的时间排队热冷饭菜,或者煮面条,是不允许煮生饭菜的。于是只能偷偷的在小电炉上煮生食。那时候,艾教授在门外放哨,秀在房间悄悄的熬红烧肉,因为她的丈夫和艾椿的妻子都爱吃红烧肉。艾椿觉得那可是平生最好吃的红烧肉。

    “记得,什么都记得!”艾椿的语调有些涩涩的,“以后有时间一定去。但是我现在去不了,后天长假结束就得上课。”

    秀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艾椿已经没有课了,那位以捍卫传统道德著称的校党委书记,不断风闻艾教授同自己的女弟子同居,认为有伤师德,不宜再接近学生,封杀了他的讲坛。

    文学院的头头也对艾椿很感冒,这个头头年龄还正是中年,他的卫道劲头可不小,他在课堂里大声批评中国少有的现代舞蹈天才金星,“金星算是么女舞蹈家?是个变性人,也就是国外的人妖,这样的人招摇首都舞坛有伤大国风范哪!”艾椿却公开为金星辩护,认为金星这样的著名现代舞蹈家,对开放的我们这样的大国来说是太少了,假如金星这样的现代优秀另类都不能容忍,你也太狭窄,太狗屎!

    这晚,秀秀发来一条短信,是四句诗:

    得见老友一面难 病中夫妻百事哀

    人生知己不易得 况在耄耋夕阳天

    艾椿读了两遍,这样的短诗早两三年发来,他的生活就不会这么动荡。艾椿想,秀秀在伤感人生,他拟了四句:

    有缘相逢石头城 无份共饮紫砂茶

    牵手换得友谊长 人生笑傲天夕阳

    艾椿觉得这二十八个字,还算阳光,两人牵手不成,但换来一份珍贵的友谊在彼此的心里保存着,不也很好吗?夕阳老人,不宜垂老伤怀,欢乐的过好所剩不多的每一天,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吧!

    艾椿也不管这四句是否合乎平仄,郑重的给秀秀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