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巴蜀情递春之消息 老境遭遇深蓝世界

庸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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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 椿 兄:

    您好!

    捧读来信,感慨良深。时代已进入二十一世纪,而国内人文生态环境依然如此陈旧,不知会铸成多少人生情感悲剧。山水远隔,不能促膝长谈,只能在纸上简略的说一点我们的情况和想法,聊供参考而已。

    我们夫妇结婚已渡过十二个春秋。爱妻今已三十一岁,我已七十一岁。可当初的结合也曾在单位乃至社会掀起轩然大波,议论纷纷。但好在一开始,我们就下定决心,直接面对,不面对就意味着逃避,我们不想逃避,更不想躲藏,事实上逃避躲藏都是不能的。大大气气的迈出这一步。

    我作好了最充分的思想准备,当年我五十九岁,我有高级职称原是可以再干几年的,我决定一满六十岁就坚决退下来。同时也做好思想准备,假如我所长期活动于期间的文化圈子中人,因此而不屑于我,我宁可不去参与任何活动,也要坚持按自己的主张好好活一回。我买了些纸笔,准备无事可干,就练练书法,读读书,安享晚年。准备拿若干年或更多的时间给别人去充分议论。思想准备充分了,依法办理了各种手续,完成婚姻法律程序。

    对于各种议论我们渐渐不把它当回事。在人前背后叽叽喳喳的主要是保姆、家属、退休的老妪老头这些人,这不奇怪,因为议论别人的长短是这些社会边缘人的生活中不可少的部分。还有少数圣人和机关公务员。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圣人要履行他们的责任,他们少有人性,多的是“圣心”。机关里的公务员们的议论,那是因为人浮于事的结果,办公室可少不了花边新闻。慢慢的他们议论老化了,也议论疲劳了。另外外界看我们生活的不比别人差,社会上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多,毕竟开放以后的社会人心要宽容的多!

    社会上惊愕一阵后,也就很快接受了现实。找我写评论的、开会的、参与各种评奖等等社会活动接踵而至。这十二年可说比在岗时还忙碌。妻子她已完全不是我生活上的小保姆,我要她检起书本,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她拿到了计算机大专文凭,也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人说年过六十不学技,我却在花甲以后跟我的妻子学会了计算机,她给我复习汉语拼音,手把手的不厌其烦的教我键盘操纵,我已能以较快的速度在计算机屏幕上写文章,在我的晚年生活中,我的年轻的妻子成了我的良师,再如,我们一起看电视时,有的情节需要妻子为我解释,年轻人毕竟耳聪目明反应快。

    我们结婚的十二年来,我仍旧忙我的事,妻子每天上他的班,过着平静和轻松 的日子。

    至于困扰你妻子如何过家庭难关的事,我的爱妻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话:“父母那一关终归是可以过得去的,关键是要过自己去跨这一关”。她的意思是说,父母与女儿终归是血缘亲情,即使女儿选的对象父母不同意、不喜欢(这在年轻人的婚姻中也是经常遇到的),过一两年,只要女儿生活得好,父母终归只能接受现实,关键是自己要坚决,态度明确,挺过艰难的头一阵子。万事开头难,此说未免夸张,我一生中经历的许多事,开头大体不难,唯有晚年遭遇到的感情这件事算是有点难吧,所谓难,也无非挑战性大些吧。

    我想我妻子的看法是对的。我们不能改变环境,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我们不能要求别人不议论不嘲笑,但我们可以使自己充满信心地去面对这一切。你越坚定,越容易度过;越是左顾右盼,犹犹豫豫,议轮反而越来越多。舆论可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当初我妻子同我结婚时,他还只是一个从农村进城来打工的高中肄业的女孩。而你们原本师生,你妻子又是优秀的中学教师,这个差距比我们夫妻可要小得多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我曾经有个诗人朋友,是五七年同流沙河同榜的著名右派,七八年平反后去一个专科学校当了教师,他的一个女弟子十二分顽强的爱上了他,可女方的父母十三分顽强的反对,说这个男人比他们的年龄还大,可女孩坚持自己的选择。由于诗人是知名人物,一时之间闹得风雨满城。可是一晃他们的结合已二十多年了,孩子也已成人,外界一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说到这里,也许你已觉察到我的意思。恕我直言,我觉得当初你们采取地下式的“演戏”般的夫妻生活,是一个不应有的选项。看起来,是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却使你们陷入更大的尴尬的困扰,一旦这戏演开了头,何时能收场?

    福克纳说,正确的路是通向生命通向阳光。这话值得您深思。

    作为男人的你,可能觉得正式成家有负于年轻的妻子,陪不了妻子几年,不能给妻子传统的的幸福,还是断了为好。可是您是否感到,一旦断了以后,你们能彼此心安吗?丝丝念念的一份心思真能化得掉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情此景何足以堪!

    让妻子调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我觉得不是个好办法,这是逃跑主义,是想逃避舆论,你们不应该去计较舆论。因为你们的结合是合理合法,既不背离道德,又不伤害任何人,这纯粹是你们俩人的生活,完全应当由你们自己做主,无须逃避,爱情的字典中没有“逃避”这个词。何况你们逃来逃去的还在中国这个不太能容纳另类的环境。在中国,另类的行为和痛苦,常常是别人的精神盛筵。

    你们千万别幻想在中国去另辟一块老夫少妻的特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少闹鬼,莫非异类。(我们这里,老少婚恋被誉为“闹鬼”)你们莫幻想在“王土”范围内有你们的乐土。重要的是自己思想要解放!只要坦然处之,你们也就有了自己的精神盛筵,乐土就在你们的脚下。

    你说你的妻子不愿使父母难过,不愿伤父母的心,才不公开婚姻,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们因该明白隐瞒的本身是更伤父母的心!

    当年我妻子同我结婚时才二十一岁。他先是没有跟父母说,就直接去村里乡上开具婚姻状况证明,来了个先斩后奏。事后,我们生活平顺,她的工作也越来越好,她也经常回家看望父母,她对父母的照顾比其它的兄弟姐妹都多,她的父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了。当然,各人情况不一样,我妻子的方式不一定适合于你的妻子。但世上的绝大多数妻子是爱他心中的男人,男人就是男人,岂有老少之别?有爱就有办法!但我相信你妻子会想出恰当的方法。

    总之,要下最大决心,迈出公开结婚的这一步,成了既成事实,再想办法,慢慢“微调”你妻子同父母的关系,不急于要求得到别人的认可。当然,别人认可不是我们婚姻的必要条件。我们活在自己的心里,而不是活在别人的心里。

    最近一段时期,这里同你们那里一样,也是阴雨连绵。但是,阴雨终将过去,雨过天晴,阳光会更加灿烂。你们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继续呆在人为的阴雨天气里。

    当然,我能理解你同你女弟的生活状况,一时不敢公开而暗中携手也是能找到历史的依据的。《黄河大合唱》的词作者光未然也闹过师生恋,他爱上了他的学生,当然女弟子也非常的爱她,可就是不敢公开,光未然同你一样很苦恼,一方面是他女弟子不敢让这份爱交给阳光,一方面又是心的燃烧不止,‘那个热烈劲呀!’光未然一辈子没有忘记女学生信纸上的热烈,乃至晚年遭遇文化大革命在农场变相劳改时,他同女学生的信纸上的师生热烈的恋情还在温暖着他的心。光未然说‘可我连吻都没有吻过他’,但那内心的圣火始终没有息灭。经我考证,当其时也,光未然正在酝酿《黄河大合唱》,他憋在内心的一团火在这部经典作品里得到了喷发。

    我讲光未然的爱情故事,是要提供一个佐证,在我们中国,历史上确有许多闹忘年之恋的同闹革命一样难哪!能写出翻江倒海般的《黄河大合唱》的作者,火热的师生恋竟只能是纸上谈兵,你们的师生恋可就比他们亮色的多!时代毕竟在进步。这就是说,时代总是在进步,我相信,你们师生之恋一定很快的迎来东方曙光。

    走出来吧,挽着手,走到阳光里去!阳光会温暖你们,你们会感到,生活原本是美好的。

    一切种种,难以尽述。衷心祝愿你们同心合力,为自己创造一个充满一个爱情与欢乐的明天。

    咫尺天涯的同路人伍

    读完伍先生的情理互生、文采斐然的复信,艾教授异常的兴奋,读信的愉悦和快感是读别的文字不能比的。他击节称道:这真是一篇来得又能去得的锦绣文字,撰者可为别具手眼。伍先生不畏舆论,不把闲言碎语当回事,令人佩服。能在枪林弹雨中闲庭信步的人,乃是难得有的品格。认为这封信是有关一个时代别一种婚恋的彩绘纪录,是二十一世纪老少情感的宣言!是一场世纪性的春雨。艾教授决定将伍先生晚年的感情故事,放在《别情钩沉》前八篇。

    老少婚恋因为社会包容度的窄小,婚姻中的内核披露的太少太少,许许多多的人以为,他们生活单调和无趣,尴尬和无奈,甚至痛苦。少有情天多阴雨。其实此间有花红柳绿茂林修竹,并不少鲜花绿意,这里像所有的婚姻一样,有时有避免不了的阴雨,但是更多的是春风阳光。艾椿觉得伍教授的信不谛是当代老少婚恋的经典大叙事。

    艾教授掩信浩叹,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是不够格的,就像许多政治人物不合格一样。不能堂堂正正、大气凌然,不能坦坦荡荡。他不能给所爱一轮太阳、一个遮风避雨的屋顶。他这一辈子有愧于女人,而真正的男人可以有愧于天有愧于地,而唯独不能有愧于女人!

    艾教授激动地出门去近旁的松林间,雨后的松林里空气格外新鲜。柳留梅这天刚好来市内听课,是一位外地语文特级教师来传经送宝,他用的是朗读法,只是反复的朗读课文,完全不讲述,可普通话又欠标准,柳留梅听得有点腻心,就溜回家。不见老头,只见桌上有信页,她读了一遍,又看了下信封,见里面还有半页纸,抽出一看,内容是:

    另:关于两性的问题,是许多读者朋友来信提及的,您也同样提到。我不能说大话假话,必须承认老少生理差异,但这并非是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而**也非夫妻生活的主旋律更非全部。彼此有感情的双方在心不在性。

    另:我的晚年生活,本是谢绝采访的。几年中,多位记者来访都经婉拒。《真情和携手》栏目的年轻女记者,她说她是来倾诉的,她同样遭遇了老少感情,对方是位年近花甲的总编。她的坦诚感染了我,开启了我的话盒子。后来她将我们的对话衍化成一篇报道,恳求我能同意发表,我夫人说发表怕什么?这样我们的私事就公之于世。没想到读者的来信这么多,可见天下老少情牵者不少啊!

    一会艾教授散步回来,喜见柳留梅来家,兴奋的说:“来了春之消息”。

    “还有个春的尾巴你没抓住啊,信封里还有半张纸。”柳留梅笑说:“伍先生遭遇卡波提。”

    艾教授补看了那半张纸。“卡波提?”艾教授想好熟悉的名字,可一时想不起是谁?

    “大教授也有不该有的知识盲区?”柳留梅说,“那采访伍先生的女记者,分明是卡波提的故伎重演,骗过了忠厚的伍先生。弄出了一篇吸引人眼球的新闻。”

    艾教授这才想起卡波提,他这教过多年新闻课的怎么能不知这位顶顶大名的美国新闻界人物?卡波提人很矮小,大头同短小的身躯不成比例,而且其貌不扬。但是像几乎所有这类人一样,极其精明善谋略,且有超常记忆,采访从不记录。卡波提采访过著名影星梦露、马龙、白兰度等以及政治人物。他采访白兰度时,后者正在日本拍电影,得知卡波提找他,发誓不接受采访,只搞了礼节性的晚宴。宴席上卡波提脸有悲色,白兰度关心的问悲从何来?老卡说,他只要在这种场合,就会想到好酗酒的妈妈,从而使老人家身体不好。白兰度见这位新闻界名人能推心置腹,很为感动,也就撤防交心。酒助谈兴,无所顾忌,直到后半夜才结束晚宴。不久卡波提在著名刊物《纽约客》发表长篇关于白兰度的采访,白兰度得知,连呼上当。

    《真情和携手》栏目的女记者的采访术岂不是有拾卡波提牙慧之嫌?伍先生遭遇了卡波提。只是那位美国人事后搞了突然袭击,也许搞突然袭击是美国人的传统,而这位中国女记者没有,发表前取得了被采访者的同意。

    卡波提去世后,有电影《卡波提》,著名影星霍夫曼出演卡波提,艾教授看过,演的确实很好。卡波提这人对艾椿来说并不陌生,他却一时记不起。“哎,老喽!”这卡波提怎么会失忆?艾教授自叹不可逆转的衰老来临,怕不远的将来,女弟子的名字都会忘却。

    收到远方伍先生的信,对艾教授来说产生了冲击波,他是得重新思考怎样处理好同女弟子的关系。然而事情有了新的变化,出现了新的元素。

    法国的白兰度在樱花之国拍片,怎么也想不到美国的卡波提上门搞阴谋。艾教授正在思考怎样处理好同女弟子的关系以及如何为女弟子的调动伤脑筋时。想不到会有人上门论剑,来的可是比卡波身躯高出三个脑袋的帅哥。

    那是个初夏的旁晚,刚吃过晚饭的艾教授没有外出散步,因为天空到处飞舞白杨的白色花絮,对有眼疾的他是个威胁。他正准备看本闲书,有关康有为的晚年轶事。康圣人一生爱权爱名爱钱爱女人,他的身体本来很不错的,要不他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六十岁之前,能周游列国,七游法国,八赴英国,十一次进出德国,还去了荷兰、比利时、希腊、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和地方,寻胜问异。自吹一生“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到了花甲以后,渐感精力衰退。这其实是正常现象,但他希望返老还童。在追逐青春梦的时候,他邂逅了从德国来的一位医生,洋医生吹嘘自己有返老还春的本领,他形而上的使用青年雄性猴子的蛋蛋移植到人的阴囊里,使老人恢复青春。康有为想再造青春,寄希望于洋大夫,欣欣然接受移植,结果是洋大夫把康有为从人世间移植到阴间,不仅不能使他雄风当年,不到半年便呜呼哀哉。康圣人一生有两次移植工程:一次是把西方的资本主义的一些先进东西移植给腐朽衰老的满清皇朝,另一次是把欲念大的公猴的骚蛋移植给衰老的自己。但是这两次移植都失败了,可悲也夫!

    艾椿教授感慨的想,衰老的只能听命其衰老,不服老是不行的。再说,欲化腐朽为神奇,首先得把腐朽化去,难就难在这个“化”字上。有时人换个地方都难适应,俗话说“身土不二”,何况器官移植?不过康有为到老都不保守的精神着实令人佩服!

    正当艾教授为康圣人感慨时,门铃响起。

    艾教授有点不快,他不习惯事先没有约定的来访者。但还是起身开了门,谁的一生中怕也难免有突然按响别人门铃的时候。

    “请问,艾教授在吗?”

    “我就是,请进!”

    “艾教授,打扰您了!”客人是个高大英俊风神俊朗的青年。,他提着一个白色的鼓鼓的大塑料袋,向艾教授行鞠躬礼,并自报家门,姓白名琅,柳留梅的同事。,美术教师。艾教授有点想笑,白琅分明是拳击师的身板,怎么搞起艺术?画家吴冠中的身体可是文弱书生样。

    “教授,早听得老校长谈起您,说你的课上的好,书法也好。后来柳留梅老师也很佩服的谈起您,您是他们的恩师。对您可说是心仪已久。”

    主人给客人泡了一杯瓜片绿茶。

    坐下后,白琅拆开一包软中华,很恭敬的递给艾教授一支。这一阵为女弟子的调动加了点心事,烟瘾复发,他在白琅送上的打火机火焰上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好烟!

    闲谈中得知白狼从大学美术专业毕业后,到中学教美术,后来因体育老师见义勇为而受伤,校长让他顶替上了一年体育课。因为校长见美术教师每日清晨必打拳。夏天,他把学生带到学校荷塘边的柳荫下,教学生形体艺术,使体育同艺术相结合。艾教授觉得这位青年挺有创意的。

    当白琅送上第二支烟时,艾教授发现对方手掌又厚又大,而且食指长于无名指,不免高看来访者。这手相有讲究。

    “艾老,今日贸然来访,为的是我人生中一件大事求教。”剑要出鞘。

    “请讲!”

    “艾老,我对柳留梅可说心仪已久,只是一直没有表达,我同她一直很能谈得来,前不久我向她交了心。可很快听说她要求调动,不免一惊,这主要不是为我个人的事,因为即使她不走,我同她能否在一起也难说。主要的是柳老师如果真的走了,对学校教学很有影响,乡镇学校储备个好教师可不容易。我给老校长去了电话,他说能影响柳老师的是大学里的艾教授,我这才鼓起勇气找您的。”

    艾教授不由得对客人刮目相看,他以公掩私,善于表述。

    艾教授有些迷茫,从来没有听柳留说有人追求她。虽然他大丈夫似的对柳留梅说,她有交友的自由,有离开她的自由。可如今突然冒出过自称是柳留梅的男友,艾椿一时有点找不到北。不知如何接待这位不速之客,一位上门论剑的剑客。

    总得待之以礼吧。艾椿寻思着这话题。

    艾椿见桌上有本外孙丢下的三毛的书,外孙是三毛迷。那就说三毛吧。便说:“三毛少年时很爱画画,她爱西班牙毕加索的画,甚至希望长大后嫁给毕加索。她的绘画情结使她有了第一次恋爱。年轻加真情往往陷入盲目。三毛结识了一位很一般的画家,可是她被请进那画家的画室时,觉得里面的每幅画都是伟大的艺术品,三毛爱上了经济上潦倒的画家,她的家人反对也不管用,家人请三毛的好友说服三毛也不行。直到她发现画家是有家室的人,这才痛苦的中止关系。三毛还是决断力的,不少女孩往往欲罢不能,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白琅似乎有点不安,他说:“我是真心爱柳留梅的,我没有别的女友,我的爱决无半点欺骗。我也曾请柳老师去过我家里的画室,请她指点,而不是为了炫耀。她也很冷静的批评我的画作。”

    “你能肯定柳留梅真心爱你吗?”艾教授其实问了个很蠢的问题。这人处在特定时空中,往往理智欠缺。

    “假如我没有被爱的感觉,我今天不会冒昧的来拜见您的。从我同她的交往中,我们有许多的共同语言,彼此为对方所吸引。”

    “你能肯定她心里没有别人么?”又是一个不当的问题。艾教授拿起三毛的书无意识的翻着。

    “这个年头的男女奉行古典式的爱情的是风毛麟角,柳留梅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不可能没有追求者,但是我愿意参与竞争!”

    “你们交往了还是相爱?”艾椿在“交往”“相爱”上用了重音。

    “两方面都有些吧!”

    艾教授想起近两个月中,柳留梅有两个周末没有回来,说是为学生补课,前几天回来又若有所思般的恍惚,可能同白琅有关。

    艾椿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伤害一位纯正的青年,其实正是眼前这位青年,才是有强势资本投给柳留梅的,而从长远和实际利益来说,柳留梅选择百琅可能比选择自己要幸福得多,而且幸福要长久的多。谁不是从长远和实际利益来思考问题?艾椿明白他现在已经很难离开柳留梅。他是彻头彻尾的俗人,不是圣人。他不知如何把他爱柳留梅的信息如何传递给眼前这个年轻人?

    白琅见桌上有一方质地颇好的砚台,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艾教授,请问这是端砚吧?造型很好。”

    “怕不是正宗的端砚,不过还比较发墨。”这砚是二十年前我的同事多副教授外出时从地摊上花三十元买回送给艾教授的,两位老同事老棋友有时会想着彼此给对方送些小礼物。这方砚不想用起来还挺好的。

    艾教授从书房搬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的取出有白琅大手掌般的一方砚,艾教授眼中顿时生出亮色。他说:“我有位商界朋友,请我去他家吃饭,酒足饭饱后,要我糟蹋他弄来的几张好宣纸,我写好字后,对他那方砚台发生了兴趣,我说老板,你这方砚台让我玷污了,我要带走!朋友说,这是广东一位老板不久前送我的,还是处子砚,今天是第一次开砚,不过你要喜欢就拿走吧。”

    白琅听得似乎津津有味。

    艾椿叹息一声:“我其实是套用宋代的大书法家米芾的故事诓我的朋友。有回米芾被宋徽宗叫去写字,写完后他捧着皇上用的绝好端砚说,这砚被臣所污染,皇上就别再用了。这位米芾确实是大书画家,不过他一生太看重好东西,重物伤艺,使他的书画缺少空灵高洁气象。但是看重物几乎是人的本性。”

    白琅诚恳般的频频点头。艾教授是否在借鸡生蛋,隐喻柳留梅是自己所宝爱的一方砚。不过,女人就是一方砚,男人这支笔在砚中反复调理,理顺了笔毛,吸足了墨,方能挥洒自如。如此深的隐喻怕单纯的白琅是意会不到的吧。

    艾教授将砚收拾进木盒:“白老师,我感谢您来看我以及对我的信任,只是柳留梅的调动我还不甚清楚,再说我也不宜说服,开放的年代,人才流动很正常。至于她的个人感情我就更不宜过问。”

    白琅很知趣的站起来,他从塑料袋中取出两条中华烟和一排香蕉。

    艾教授一定要白琅把两条软中华带回,中学教师工资本来就不多,这两条烟的价格不菲,再说他不能收这礼。

    “艾老,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白琅执意不愿带回,“就算我请您一副墨宝吧。”

    最后艾教授只好收下一条烟,他不想让年轻人难看。在一般情况下,让年轻人过不去的老者枉为老者。然后他将多副教授送的一方砚,用纸包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方砚你来用正好。”白琅推让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出门时,白琅两手抱拳:“后会有期!”艾教授想笑,分明已成“情敌”,后会有期弄不好是格斗,自己哪是拳击师般的年轻人的对手。

    艾椿送白琅到校门口,想给客人要辆出租车。“不用了,我是夜行客,爱在夜间独步。”白琅很快消失在初夏的夜色中。

    送走了白琅,艾椿教授陷入了沉思。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呢?事先的蛛丝马迹他怎么没有一点觉察呢?这不是几年来的暗箱操作的结果吗?暗箱操作的感情不受任何保护。

    这是残酷的身份错位造成的:明明白白是你的内人却要一定说是女弟子,实实在在是你的丈夫却一定要说成你的老师。罗敷自有夫,可自己的罗敷却不敢宣称自己有夫,就难怪“使君”求爱了。

    艾椿教授将以怎样的心态来对待看来是真心实意对待柳留梅的那位年轻人呢?

    记得当初,艾椿曾以很男人的口气对柳留梅说:“你不是我的私有财产,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用解释要离开的原因。”语言是兔子,行动往往是乌龟,一旦柳留梅可能要从艾椿身边离去,艾椿的跳了六十多年的还算强有力的心脏近乎痉挛。他的大男人的气魄哪里去了呢?

    这一夜艾椿教授在床上独自烙饼。这个帅气的青年琅,理直气壮的上门论剑,虽然对方是无意的,但是仍感剑气咄咄逼人,看来两人交往已不是初始化了,彼此欣赏对方,至少他是首先陷入爱情的坑里。从纯粹的第三者立场看,柳留梅同琅却是蛮般配的一对。艾椿苦恼极了,他第一次感到感情被黑客入侵的的痛苦。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襟。艾椿能选择同柳留梅的分手?能豁达的面对自己的罗敷可能爱上使君?

    艾椿教授曾经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过影片《深蓝世界》。二战结束,投效英**队的捷克青年飞行员回到家乡,他太思念他的未婚妻,还有他的爱犬。首先是爱犬向他欢快的扑来,他紧拥着爱犬。然后是同未婚妻四目相接,可未婚妻没有像那那狗一样向他扑过来,她只是掩面哭泣。细看她已是少妇装束,她对他诉说,都传他已经牺牲。飞行员背着尚未卸下的背包愣了好一会,便默默转身离开,爱犬紧跟其后,经过门外的篱笆时,遇一可爱的小女孩,她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的狗!”飞行员怔了一下,弯下腰友好地问了小女孩的名字,然后动情地对懂事的爱犬说,“甭跟我,留下!”这个牵动人心的场景到此嘎然而止。

    艾椿教授曾很动情地在课堂发了通议论:“同学们,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幸遭遇到如此尴尬的感情场面,但是年轻人遭遇情感纠葛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两人一旦生爱但又无法相爱时,该放弃的要果断放弃,不能小资,不能情长气短,不能儿女共沾襟,更不能霸王别姬。爱,是在人心最软的地方发生的,是特别的缠绕,是特别的不容易退出。但人之为人,是人的一颗心还有理性,当没有了爱或者有爱但又不能爱下去的时候,就应该进入我们自己的‘深蓝世界’,向对方说一声,‘甭跟我,留下!’飞行员最后这句话不仅是对狗税的,更是对曾经的未婚妻说的,对所有遭遇感情困境的男人和女人说的!爱应该有两面,一面是忠诚,另一面是豁达潇洒。当爱遭劫,以血相见,没有这个必要啊!”

    记得,学生是用发疯的掌声来结束艾椿教授的这通关于爱的议论的,掌声鸿蒙。艾椿没有想到,在垂垂老兮的时候自己却要接近或可能进入“深蓝”的世界,他有没有勇气说一声“甭跟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