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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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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沢田纲吉觉得手腕脚腕的皮肤像是被火钳撕扯一样疼痛,用有粘性的胶带反复缠住的捆绑方法,绝对断绝了动画或者电影里出现的、绑票对象“嗖”地解开绳子逃走的可能性。男孩连稍微翻转一下手背,都会被缠得稳当的胶带黏扯皮肤,更别说要挣扎什么的了。纲吉最终维持着侧卧在地板上、半个身体被冷冰冰的地板咯得生疼的姿势,一条温暖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腰腹处,有些紧,于是他努力仰头去看在他侧后方的阮眠眠,才发现对方一直维持着搂住他的姿势,手脚捆绑得十分随意——这种随意是当然的,因为就算是小学二年级的纲吉,都能看出凭姐姐现在的伤势,连稍转一下头的力气大概都没有。

    但她却那么用力地搂住自己。

    有温热的、粘腻的液体渐渐浸湿了男孩压在地上的手臂。浅棕色的眼眸中闪过惊慌,虽然没有办法看到自己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究竟碰到了什么,但纲吉那无与伦比的直觉已经直接在他内心生成了可能的猜测。未来的黑手党首领眼睛拼命盯着躺在那边的少女,连叫唤的声音都带上了脆弱的哭腔。

    “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少女脸朝下缩成一团,在昏暗的光线里像堆垃圾一样蜷在地上。纲吉无法凭借对方的表情来判别她的状态,只能从越来越明显的血腥气中感到越加的慌张。

    阮眠眠咬了咬牙,跟纲吉不一样,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昏迷过,但是她的情况要比这孩子糟糕得多。这伙人的动作奇快,应该是预谋已久,一下手就打算掳走纲吉。沢田宅停电的时候,阮眠眠听见沢田家光那边已经和闯入的其中一人缠斗上了。侵入者的目的看来本来就是拖住家光然后向纲吉下手,结果在接近作为目标的男孩的时候,大概是没有想到这里会突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女,被分派来带走纲吉的来者迟疑之后,本来打算果断地把她敲晕了就算,哪里知道,刚靠近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枪鸣,自己的手臂居然就中弹了!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子弹,弹头钻入*后,竟然酝酿了一个小爆炸,瞬间就把敌人一整条手臂都废掉了!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竟然有那样的反抗能力!

    因为大意而受伤的入侵者并没有被激怒。这伙人都冷静极了,虽然刚才的大意付出了有些惨重的代价,敌人却已经发现了阮眠眠的弱点。在那么近的距离里、在对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少女祭出来的手枪居然都只打中了并非要害的手臂。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这女孩因为可笑的心理障碍而不敢瞄准要害;要不,就是她没有办法打中要害。

    无论是哪一种,在她反击后居然没有直接把这个入侵者杀死。那么,接下来,她势必遇到敌人猛烈的反扑。

    没有办法瞄准的阮眠眠靠着声音打出的一枪虽然暂时滞住了来者的攻势,但接下来,她对后续的反抗已经没有信心了。本来打算靠那碰运气的一击来解决对方,要不也至少拖延了一下时间熬到那边缠斗中的沢田家光得以脱身。结果运气不佳,来者的攻势的确被短暂地打断,但阮眠眠迎来的却是当头一击。

    额角湿了,是血。四肢都变得使不上力。眼前漆黑一片。腹部挨了重重的一击。从来不习惯被动的阮眠眠在这一刻感受到的除了愤怒,还有明明灵魂都已经燃烧起激越的战斗号角,但身体情况却无法顺利衔接上的深深的挫折感。少女顾不得保护自己的要害,她一把伸手搂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纲吉的腰,深知对方的目的是这孩子的阮眠眠,此刻什么都没有想,只耳边跳跃着男孩子清脆的声音——“姐姐”、“姐姐”的,让她越发搂得紧了,几乎到义无反顾的地步,仿佛手里这孩子略高的提问能够平衡她胸中炸裂的怒焰似的。

    ——不能……让你抢走……

    无法有效反击的愤懑和痛苦突然全部转化成没有由头的执念。阮眠眠死死地拽住纲吉的身体,两只指甲外翻,没有发挥功能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怪异的、好像瞪视着谁一般的凶光。

    只剩一条右臂的来袭者扯不动绑架的目标,只能猛地一手刀劈在那条妨碍他任务的手臂上!少女闷哼一声,胳膊都略略变形了,力度依然不放松。不远处和沢田家光纠缠给自己创造机会的同伴已经落了下风,就快支撑不住了,于是他当机立断,一手连着捞起了两个人,扛麻包一样把纲吉连带阮眠眠一起扛走了。

    到了预先准备好的码头货仓,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阮眠眠一刻没睡,在失去视觉的黑暗混沌中,无论被怎样的粗鲁对待,始终不曾放开手臂已经有些扭曲。少女喘气的声音十分的不对劲,就像被杂物堵了抽风口的破风扇似的,如果有医生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听得出,这是肺部受伤的症状——断裂的肋骨刺进肺叶,阮眠眠现在呼吸都像酷刑。

    纲吉差点都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男孩的眼眶里打转,未来的十代目现在只是单纯地担忧着姐姐的情况,连思考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呜,姐姐……”

    阮眠眠勉强扯出一个充满自嘲的笑容。眼睛的问题让她在一切特发情况中都处于从来没有过的弱势,而这种无助的软弱恰恰是她最为厌恶憎恨的。这样无法反抗的自己……已经多久没有遇到过了?就好像一个把走路当做本能的大人忽然间失去了用双腿直立行走的技能,那些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存在着的能力现在变得那么难以发挥,简直仿佛一只丢了引爆器的地雷一样,空埋在那里,却连爆炸的才能都没有办法发挥,成了一块废铁。无助的泥淖像一头可怕的饕餮,它吞食着少女的意志,将她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精神内核缓慢地腐蚀浸没。

    ——该死的,这双眼睛!!

    绑架纲吉的那伙人一开始没有对她怎样,似乎还顾忌着她和沢田家的关系。后来,不过几小时,那些人就从自己的情报渠道搞清楚少女对于威胁沢田家光没有任何效用之后,之前被弄残了一条手臂的家伙下手就不讲究了。刻意踢断的肋骨插¤入了肺部,比起生命的流失,还是就这样疼死,会让阴沟里翻船的敌人更加愉悦吧?

    那些人显然很明白怎么让他们憎恨的人死得痛苦。

    再过一小时,不,三十分钟,阮眠眠就会因为内出血和呼吸不畅休克。

    然后再过五分钟,毫无疑问,是个人都得死透。

    死神漆黑的袍角已经悄然笼罩在少女的头上。加诸身体上疼痛和窒息,比不过加诸精神上的愤怒和不甘。纲吉大声地叫喊、像条抛上岸的鲜活的海鱼一样拼命扑腾挣扎,但回馈给他的只有潮湿的仓库里鬼哭狼嚎一样可怕的回音,和地板上愈加明显的冰寒。男孩惊恐地发现,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气,那只曾经那么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的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犹挂着泪水,无措地望向眼睛半闭着、呼吸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弱下去的阮眠眠。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呜啊啊啊啊!!!”

    ——就这样,死掉,可以吗?

    ——“不行,阿眠,你得活下去。”

    ——对呢……但是,好辛苦啊,好累啊,爸爸……

    朦朦胧胧的,阮眠眠觉得自己漆黑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点,这个白点缓缓地晕开,有一个那么那么熟悉的身影包围了她整个存在。

    ——“呐,我的女儿,将来可是要成为伟大的歌唱家的!所以……所以你不可以放弃哦,不可以哦,小眠。”

    ——……妈妈。

    视野里的身影消失了,义无反顾的。阮眠眠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她问什么要走。但是,无论她怎么伸出手去,那条影子都只会越来越远,然后,她伸出去的手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手,耳边回响的,居然是自己小时候响亮的呐喊声。

    ——“妈妈!妈妈!!等我啊!等我一下!!呜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死掉就好了。

    ——受够了。

    ——好可怕……

    ——死……好可怕……

    ——好痛,好痛啊!

    ——不想死!!!!!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随着肺部伤势的加重,少女的身体已经只剩下像是神经反射一样微弱的起伏,身体偶尔会诡异地抽搐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如同一团失去灵魂的垃圾。

    然后,终于,濒死的少女漆黑一团的视野像是被一个强大闪光弹击中,黑暗“唰”的一声呗一片灰色所取代,半垂着眼睛的阮眠眠,清晰地看见,自己眼球传递到脑髓里的景象,跟自己一个多月前,在梦里、在幻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景象多么的可怕啊!简直就是地狱!这种令人作呕的灰色调中纵横的黑线割裂着视野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那些黑线狰狞又凶恶,无视着一切存在的意义,如同存在于世间的恶意全部化作了黑色裂纹,具现化在目之所及的全部角落。阮眠眠一时间好像无法理解那是什么,一时间好像又能够猜到那黑色缝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她进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精神状态里,在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样的可怕而毫无意义。

    “姐、姐?”纲吉嘶哑的嗓子似乎连这样简单的发音都无法承载,吐出来的词语残缺不堪。

    看见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存在的阮眠眠,面无表情地模仿自己在梦中的举动。她把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施虐的团伙只是草草地用绳子限制了这个濒死的少女的脚部的运动——移到地板上的一条黑线前,“恢复视觉”这个事实让她现在处于某种过于异常的狂热状态。

    她的手指毫无阻碍地陷入了黑线中间,轻轻一动,地板顺着黑线裂开了一道深渊。

    纲吉呆呆地望着自己身前出现的一道深沟,感到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极其可怕的东西,悄然出现在了阮眠眠的眼中。

    正此时,仓库门被打开。门外走进来的一行人中,有人“咦”了一声,一手抓向阮眠眠的胳膊,同时惊叹:“这家伙真顽强啊,肋骨都断了三根了吧?插到内脏了好像?竟然还活着呢!你看,阿慎!”

    阮眠眠面无表情地看着抓住自己的那人那纵贯全身的黑线,内心的绝望转化成一种癫狂杀意。她的手指猛地刺向男人的手臂,对方疑惑地低头一望,此生最可怕的画面深深地纳刻进了他的瞳孔里。

    “什么……”

    男人抓住阮眠眠的手的那条手臂,整齐地与他的身体分离,然后挂在了阮眠眠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眠眠仔尽情地释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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