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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拉扯成一串艳红浑圆的玉,在少女的紧闭的下眼睑处溢出,然后“哗啦哗啦”的瞬间连成了线,在脸颊上淌出三两道可怕的赤痕，如同火红的图腾在不屈的勇士皮肤上绽放。
被一时的激情带动着围攻的玩家们愣住了。他们习惯了对手受伤后出现的光影效果,那是游戏系统为了避免血腥场景、对受伤和死亡都会做出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光效处理。这样的战斗需要会缺乏一些实感，但在这种虚拟的全息游戏中，玩家实际上追求的并不是全面无死角的真实,而是将美好的感觉放大、将糟糕的体验弱化的结果。游戏公司在这方面还是很得心应手的,毕竟过度的血腥不仅违反相关法律，更会吓走很大一部分的女性玩家群体。
但现在,眼前这火精灵战士被割伤了眼睛后，真实得让人恐惧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已经有女性风精灵不顾一切地丢下了武器尖叫起来。不寻常,实在太不寻常了。即使是野外npc也好，什么都好，这种血腥的画面是不该在梦幻风格的精灵国度出现的。一部分男玩家也同样被吓住了，不是被那个攻击对象受伤的情状，而是对方被刺中时那一瞬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简直就和现实中人类真正的*被刺中后面部肌肉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们面对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围攻停止了。那些被奖励冲昏了头脑的玩家们齐齐地后退，已经有人开始登出游戏，也有人在线向gm（游戏管理员）咆哮，声称自己受到了精神创伤，并且询问苏伊露风标里出现的野外怪是怎么回事。
闭着眼止不住血水从脸颊淌下的阮眠眠周围，瞬间再次出现了一个真空圈，玩家们围在外头，惊疑不定。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维持着攻击速度和频率的爱丽丝的身影就显得尤为突出。但这样的一个对手比起刚才的情况实在好太多了。在阮眠眠茫然地站在原地，因为失去了视觉而无法针对性反击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间穿插到她和敌人之间，抡转着剑就格开了小女孩的偷袭！
“阿阮！你怎样了！”
听到桐人焦急的询问从耳边响起，阮眠眠闭着眼转向声源的方向，一脸血地开口：“看不见了。”
“怎么会？！”桐人实在没有办法相信在游戏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阿阮的存在是特殊的，而至今警方那边的专家也没有搞清楚究竟少女的意识在游戏里是以什么形式继续存在的，但这里明明是游戏啊，是数据流构建而成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流血、致盲的情况？！
连桐人都搞不清情况，那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现实中的状态的阮眠眠就更不可能知道答案了。眼睛看不见后，没有做过这方面训练的少女索性放弃了抵抗，只把长刀横在身前，靠着听觉勉强做一些防御。黑暗是让人惶恐无助的最佳因素，阮眠眠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内心已经有些动摇，过多的不安容易滋生其他的负面情绪，少女只希望在自己崩溃之前，桐人能够解决眼前的敌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桐人现在罕见地处于下风。
爱丽丝是个自由奔放、越战越勇型的剑士，小女孩手执重兵器，挥动起来虎虎生威，现实里的一些特殊能力虽然不能被扫描进游戏转化为实用的数据，但作为执行员经历多个世界、在战斗中辛苦锻炼得来的身体素质却是让她的角色的初始数据很是出彩，对比起桐人这种只是玩游戏厉害、实战经验也不过两三年、本质上是个普通人的玩家，爱丽丝有自信自己和搭档组合起来砍了他那是畅通无阻的。
现在，爱丽丝的情绪已经被猎物的积极给带动了起来，女孩子的笑容咧到了嘴根，绝对凶残的神色和粗犷的剑风猎猎作响，刹那间就到了桐人面前！即使少年如何强大，这种时候挂心着同伴的伤势而分心也是要不得的，当即被掀翻了两个跟斗，只勉强打歪了远处的男性风精灵时机微妙的冷箭，眼见着小女孩的大剑就要又一次刺到阮眠眠的脸上！！
“哈哈！我……”
“突”。
“突”、“突”、“突”、“突”。
爱丽丝艰难地扭过头去，只见一抹美丽的金色——是长发的颜色——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然后，小女孩的游戏角色就宣告死亡了。
在化成光屑消失的爱丽丝背后，金发的风精灵少女拿着自己完全不习惯使用的匕首，维持着向前捅的姿势，半低着头，刘海遮掩下，眼神笼罩在深沉的阴影里。
但桐人能够从她的身上感觉到怒气——可怕的、连绵不断的、愈演愈烈的、压抑到几乎爆发的程度。
即使爱丽丝在和桐人的缠斗中已经消耗了一部分的生命力（hp），但就这样被一个并不擅长物理攻击的风精灵直接用匕首连续捅死，这场景也是让人很震撼的。至少靠着莉珐周围的观众又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明显觉得这个处于暴走状态的少女现在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姿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莉珐无法排解内心的怒火。
那怒火是在她去而复返时，在眼神接触到红甲的战士惘然地站在战场中央、双眼闭着、鲜血不断从她的眼角滑流到下巴、终于把整张脸都模糊成红色的刹那产生的。莉珐的脑海里轰炸声接二连三，那是理智的神经被情感的烈焰烧断的声音。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匕首刺进敌人的体内，搅动，穿插，磨碎……一下，一下，飞快地向前递出的凶器切割*的触感不仅没有让少女觉得可怕和恶心，反而只让她的怒火越来越无法遏制。
——为什么，阿阮必须流那样的血，而你这样的家伙，在游戏里无论怎样被伤害，都只会出现这种数据化的效果……
——为什么你不流血？为什么我必须得眼睁睁地退让？
——去死。
爱丽丝消失之前望过来的那一眼，没有给莉珐造成什么心理压力，反而是这个年幼的执行员被吓着了。
金发的风精灵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酝酿着一个巨大到让人窒息的黑洞。
就像一个被逼迫到角落的小猫咪，转眼间露出了她的爪子和利齿，这时你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驯良的家猫，这是一只沉睡的猛虎觉醒的瞬间。
莉珐的心理缺陷和精神压力，此刻汇总在一起，从内而外地制造出了一个崩坏的怪物。
哥哥在sao里战斗的时候，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桐谷直叶。
哥哥回来了，为他心爱的人奔波的时候，只能在旁边看着的桐谷直叶。
阿阮哭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拥抱，在旁边看着的桐谷直叶。
阿阮被困在了游戏里，只能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的桐谷直叶。
这些无能的桐谷直叶，全部是压在少女心口上的负担。她渴望蓝天，只是希望从无力的状态中逃离，只是祈求可以摆脱那个只能旁观但却无能的自己。然而这一刻，她意识到了……不要再看下去了……不能再逃开了。
“……桐谷直叶？我记得她明明不是这种性格。”远处助攻的男性执行员明显是知道《刀剑神域》的剧情和人物的，因此才难以理解为什么爱丽丝会被这个原著中并不算厉害的角色干倒。阮眠眠的受伤与他原先料想的不同，在玩家中引起了很大的反效果，结果直接导致了计划的失败。
——罢了，这个穿越者看起来真的很难搞。还是先把“亚丝娜”给解决了吧。
男人习惯性地又在鼻梁前虚扶了一下，结果摸了个空，于是有些不自然地垂下手，展开翅膀转身就飞离了现场。
……
“莉珐……”桐人愣怔地望着自己的妹妹。他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直叶也在玩虚拟网游，在知道莉珐就是桐谷直叶之后，桐人却已经不知道如何和游戏中的妹妹相处了——直叶、或者说莉珐和阿阮之间诡异的气氛已经让对情感一向十分迟钝的他都察觉到了的地步，然而作为哥哥，他自己都被心爱的女孩拒之门外，情感上陷入危机，更别说分心去关心妹妹的交友问题了。此刻面对着和平时的直叶完全不一样的莉珐，桐人竟然一时间哑口无言。
莉珐抬起头。她的眼眸中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一切都藏得很好，很完美。少女将手里刚刚雷厉风行地捅死了一个玩家的匕首收到怀里，扬起笑容，一派爽朗，依然没有理会桐人的叫唤，三两步跨到了阮眠眠面前：“阿阮！你流了好多血呢！必须得先止血才可以！来，先进去，我身上有带绷带，血止住了就好了哦！”
“……嗯。”莉珐过于乐观的腔调让阮眠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莉珐立刻高兴地牵起了她的手顺便扶着了她的肩膀，金发的风精灵顿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因为连阮眠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莉珐接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红甲的战士因为失去了视野无意识滋生的恐惧引发出来的身体的轻颤，停止了。
即使只是虚拟的精神体，少女被系统模拟出来的体温，依旧是温暖的。
莉珐一边小心地带着阮眠眠往里走，一边说出了让跟在后头的桐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的话。
“呐，阿阮，我在现实里见到你了。在实验室里。你的身体被电线和电路缠住了，研究人员说你和它们长在一起了，意识也被导入虚拟世界里，回归身体的几率只有2%……”
阮眠眠停住了脚步。
漆黑的视野令她的判断力都有所下降。人类的五感是他确认自我存在的一个重要依据，无论失去哪一感，所带来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阮眠眠的反应已经算是镇定的了，但此刻这又一个新消息的冲击却无法挤入她已经全部调动用来应对暂时失明的思维回路里，冲击撞在脑海深处，擦过痛觉神经，阮眠眠浑身痉挛了一下，忽而抑制不住地、筛子般抖动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脆弱。情况再次脱轨，设下这一切的那位爱开玩笑的神啊，如果它想要看的就是在它的恶作剧下人类痛苦的挣扎，那么大概现在在某个地方笑得打滚了吧……
“直叶！”
桐人震惊了。当初，明明是直叶来和他商量，说关于阿阮身体的状态暂时瞒着她本人，以免她太过担忧的。但现在，亲口说出来的却是直叶自己，桐人已经完全捉摸不透她的用意了。
然而他也不需要再猜测什么了，在影精灵追上前去，拦在莉珐眼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风精灵少女明明是笑着，干涸的眼眸中盛满的绝望却比泪水更让人惊心的表情。
“情况就是这样，阿阮。”莉珐的声音犹自强行带着愉快的味道，好像只要这样强加上积极的情绪，所叙述的事情就会扭转它的悲剧成分似的，“你只能这样活在虚拟世界里了，不过没有关系哦，不仅是小结衣，我也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
“不需要。”
突然，对方冷淡得可怕的声音低沉地撞碎了莉珐的话语。
少女抬头，就见刘海被鲜红的抹额拨起，脸上仍旧有着血痕的阮眠眠，轻轻将手从自己的怀里抽了出去。
血液开始有凝结的趋势，阮眠眠的上下眼睑处现在一团团深褐红的痂疤，她不厌其烦地转过头，试图面对着莉珐的方向。也许是转动的幅度太大，她颈脖里指环状的项链轻轻地甩了出来，垂在胸口。阮眠眠重新克服了颤抖，挺拔地站着，认真而郑重地，用手摸了摸莉珐的头：“呐，把我的身体解放出来。”
“……哎？”莉珐呆呆地仰头望她。
“把我的身体，从那些线路里扯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半章大概就结束sao了╮(╯▽╰)╭
眠眠仔你好残忍居然让莉珐妹子做这样的事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