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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清独自一个人来到了陕西府,她对大宋不熟悉,对大宋之前的朝代也不熟悉,但这座城市一眼看去就知道它载满了历史。
有一种历史沉淀的厚重感。
欧阳清在海上颠簸了小半个月,又日夜兼程的赶到长安,已经过了十月。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要热一些，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厚丝绸长裙，裙裾上绣着朵朵樱花，外边罩着白色的轻纱，轻柔飘逸，一条淡粉色的宽腰带和那裙摆的樱花辉映,平添了几分俏皮。
她的头发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此刻的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江湖中人,反而像是一个大家小姐。
欧阳清知道，只有这样打扮才能最不引人注意。
虽然在幽林山庄之后，她被人众所周知，但并无太多人见过她真面目，她稍微一做打扮，便能掩人耳目。
欧阳清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周围是一些匆匆返家的人，此刻已经日暮夕斜。再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她下了马来，将马匹交给周围的驿站，交了点费用，便进了城。
长安是前朝的都城，这里的繁华完全不亚于如今的新都，欧阳清走进一家客栈，掏出一个腰牌来，放在掌柜的眼前。
掌柜的一看，顿时恭敬道：“小姐，这边请。”
他知道千机阁有少阁主，但并不知道千机阁的少阁主是哪位。
欧阳清避开一些住店的客人，跟着掌握的往里面走，边走边问，“生意如何？”
她问的当然不是客栈的生意，而是千机阁的生意。
千机阁的等级制度森严，欧阳清拿的那块腰牌是蓝色的，代表着阁主以下的最高级别。
掌柜的便恭敬的道：“还不错，最近打听欧阳锋的人很多，对于这种级别的人，我们收费很贵。”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欧阳清请上了楼。
欧阳清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听听，都是谁打听欧阳锋。”
掌柜道：“南山王志林、淮海蒋狛、还有灵智上人、沙通天、西海王鳄……”他一连串说了些多人。
欧阳清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多！”
掌柜的拿不稳这位是想要知道什么情报，便只好老实回答：“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么，欧阳锋现在疯了，这些人多多少少报仇报怨，又或者想扬名立万。”
欧阳清冷笑一声，道：“欧阳锋现在何处。”
她得到的消息是欧阳锋在这里停留了两个多月，期间并未离开，但并不知道藏身在哪。
掌握道：“这一点我们也并不知道，但密探汇报说欧阳锋可能在华山。”
“可有其他人知道？”
掌柜道：“并无，自从接到您的传信，欧阳锋的买卖我们就不做了。”
欧阳清淡淡道：“去给我准备些吃食和水，我连夜去华山。”
掌柜的不敢多问，低头退下了。
天色已经黑了，欧阳清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出神，她的身后放着一个包袱，是掌柜的准备好的行囊，她只是歇息了一小会儿便要启程。
一个人究竟能够勇敢到什么地步，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但欧阳清知道，当一个人心中有信念的时候，任何阻拦都无法阻拦她的脚步。
她要去找欧阳锋，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无论外面的天有多黑，无论外面有多少劲敌。
她疲惫的揉着眉心，想起小时候。
她记得那时候她连一个人睡都觉得害怕，死皮赖脸的缠着欧阳克要一起睡觉，欧阳克被她闹的烦了就将她按进自己的怀抱里一起睡了，有时候欧阳克不耐烦了或者有些少男的烦恼的时候就将她丢给欧阳锋，欧阳锋总是很温柔，会给她洗小脚丫，还会给她讲故事听。
纵然，那个时候她还听不懂那个故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那是欧阳锋最寂寞的时候。
他讲当年他还是一个刀客的时候，他讲他是如何在西域成名，他讲他的女人是多么绝望的从山崖上跳下去。可是欧阳清那个时候还太小，她不懂。
如今，回忆起来，却遥远的仿佛梦里一般。
“小姐，戌时已过。”
欧阳清徒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脸上依旧冰冷，淡淡应了一声，便拿起包袱走了。
掌柜的陪着她去驿站取马，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发了一会儿愣，刚要转身走，忽然脖颈中一片冰凉。
他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作为千机阁的掌柜，他经历过太多，知道那个东西是冰凉的武器，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她去哪了？”
截然相反的是，这话说的竟有些温柔，听着让人十分的心旷神怡。掌柜的瞬间就知道了，这里应该有两个人。
冲着这把好嗓子，掌握的决定转过头去看看，于是就看到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
为什么是西门吹雪？花满楼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去问西门吹雪，因为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想要做什么，是没有人拦得住的。
所以当花满楼到了江南准备西行的时候，遇到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要找欧阳清，花满楼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缘由，西门吹雪便表示一同前往。
花满楼不知道是喜是忧。
不过好在他是个怡然自得的人，西门吹雪同样也是个怡然自得的人，所以两个人出门十分轻松，花满楼可以享受自然万物的馈赠，西门吹雪只需要内心自由的活动即可。
但即便如此，陆小凤还是很担心，他原本想要跟来，但被花满楼拒绝了。
拒绝的话是这样的——陆小凤在哪，哪里就有麻烦。
陆小凤真的很伤心。
—
掌柜的道在心里犹豫，他是千机阁的掌柜，千机阁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保密。
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他做的是情报工作，怎么可能没有西门吹雪的画像。
花满楼拿出了一个腰牌，同样是蓝色的，道：“你不用怕，我们是去保护她的。”
掌柜的表情很古怪，蓝色腰牌素来只有堂主以上才有的，而堂主，从来都只是女人。
花满楼道：“你知道刚才那位女子是谁吗？”
掌柜摇头。花满楼笑道：“是你们少阁主。”
掌柜惊讶道：“少阁主？”
花满楼笑道：“是的，而她是我的妻子，你记住，这条消息很值钱。”
掌柜的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当然也十分聪明，他略一惊讶，便明白了，花满楼递给了他一个顾婉的信物。道：“回去再看。”
等到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离开之后，掌柜的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那张纸，赫然是顾婉的笔迹。
欧阳清浑然不知自己被跟踪了，毕竟花满楼和西门吹雪距离她有些远，花满楼虽然担心欧阳清，但更担心她发现自己后内心的挣扎，欧阳清不想让他涉足，他便不涉足。
欧阳清一路未曾休息，她知道欧阳锋在华山，自然也知道他在华山的哪里。
欧阳锋执着于武学之道，有人说在他心里武学排在第一位，二女排第二位，但实际上欧阳清却不怎么赞同。
她不明白欧阳锋为何会疯癫，但她一定会查明真相。
彻夜的奔波已经让她十分疲惫，可当她到了华山脚下，却看到了两个熟人。
黄蓉和郭靖。
黄蓉和郭靖正在说着什么，笑意盈盈的，她依旧美丽，脸上满是喜悦之情。欧阳清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陕西府，但左思右想都觉得和欧阳锋有关。
便走了过去。
黄蓉察觉到了杀气，立刻警觉起来，当她回过头来看到冷冰冰的欧阳清的时候，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清给她的感觉就十分不舒服，这个人太善变了，她可以是最可爱最不谙世事的孩子，也可以是胡乱撒娇的大小姐，更可以是冷冰冰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用剑穿透你喉咙的恶人。
郭靖道：“欧阳姑娘，许久不见了。”
他依旧有些憨憨的，但却将自己新婚的妻子拦在了身后。
欧阳清即便武功再高她也抵不上已经成名的郭靖，郭靖这个愣头青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太好了点。
但她明显在郭靖的脸上看到了不自然，欧阳清冷冷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可和我父亲有关？”
黄蓉道：“我们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欧阳清此刻还并不知道欧阳锋疯癫之事，便随口乱说了一通，然后拉着郭靖就要走，郭靖为难的看了一下欧阳清，却见欧阳清根本不看他们，只朝着相反方向走了，好似真的只是见面打个招呼 而已。
走远了些，郭靖道：“蓉儿，这样是不是不妥当。”
黄蓉气道，点着郭靖的胸口道：“靖哥哥，你到底要多好人，你莫非忘了他是如何逼迫我们卸除九阴真经的？”
郭靖摇头，“我没忘。”
黄蓉笑道：“这就对啦，欧阳锋那老贼逼我教他《九阴真经》，你那篇经文本就写得颠三倒四，我给他再胡乱一解，他信以为真，已苦练了几个月。我说这上乘功夫要颠倒来练，他果真头下脚上的练功，强自运气叫周身经脉逆行。若是他全身经脉都逆行起来，不知会怎生模样？1”
郭靖也笑道：“我见他颠倒行路，这么练下去恐怕不妥。”
谈话间，忽然一道银光疾驰而来，黄蓉躲避不及，郭靖将她一把推过，徒手拉住而来那银鞭，就看到欧阳清双目赤红，瞪视着他们。
任何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成了这个模样，都不会好看。
欧阳清几近嘶吼，“黄蓉，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一个人如果赌上生命来杀人，那么她已经势不可挡。欧阳清狠狠一抽鞭子，郭靖本不欲放手，黄蓉却大喊：“靖哥哥，快放手！”
郭靖闻言立刻松手，果然就见掌心已经有一条黑色纹路。
黄蓉怒视道：“你这个妖女！”
欧阳清哈哈大笑，鞭影却已如狂风暴雨般落下，黄蓉堪堪挡了几招，就败下阵去。
欧阳清闭关的时候她在和郭靖游山玩水，欧阳清在幽灵山庄步步险阻的时候她和郭靖结婚了，所以她的武功当然比不上欧阳清。
郭靖虽然中了毒，但黄蓉立刻拿出了解毒丸，桃花岛最不缺的最是珍贵的药材，黄药师的九花玉露丸对黄蓉来说那更是家常便饭。
欧阳清冷笑一声，哪里给她这个机会，一鞭子下去那药丸便哗啦啦的滚了一地，黄蓉着急去捡，但鞭子已经落下，若是这一鞭子打在身上，黄蓉可受不起。
郭靖怒吼一声，浑厚的内力将欧阳清震退了好几步，鞭子自然没了准头，就在这时，内力夹带着劲风飞石朝着欧阳清来，欧阳清不得不跳出几丈远，眼前几处土地炸裂，她立刻用袖子挡住脸颊，擦身而过的石子甚至割伤了她的胳膊。
几道鲜血滴滴落下，她也被震的呕出一口鲜血来，觉得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挤压过一般。
欧阳清咬牙，双掌一推，数百枚细细银针齐齐飞向郭靖，这种以软打硬的手法十分笨拙，郭靖只是挥一挥手，那细针便会掉落。
但欧阳清显然不会那么笨。
欧阳清冷冷一笑，郭靖顿时戒备，就见那被打落的银针忽然变成了银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在地面上结成长丝，从他双腿将缠绕而过，将他和黄蓉紧紧绑在了一起。
以软打硬对郭靖来说或许不起作用，但以快来克慢，却是最好的办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便是这个道理，郭靖刚一低头看到银针的异动，那银针就在眨眼间凝结成了线。
郭靖想要挣脱，使上了内力，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不但消失无踪，反而丝线陷入的更深，胳膊上都是丝丝血痕。
黄蓉看的心疼极了，怒吼道：“欧阳清，你这个妖女，你不得好死！”她知道自己师父洪七就在附近，她要想办法拖住时间，送出消息。
欧阳清慢慢道：“黄蓉，你害死了我哥哥，弄疯了我父亲，你说我如果不杀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黄蓉却知道欧阳清的恨意有多么浓重，她恍惚想起年少时期两人争嘴吵架的模样，甚至在桃花岛上还一起合谋让欧阳克比试失败的时候，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黄蓉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说道：“欧阳锋逼迫我和靖哥哥，我不想出那种法子如何脱身，欧阳清，我以为自幽林山庄之后你会看的清楚江湖中谁是谁非！”
听了这话，欧阳清仰天大笑，狠厉道：“谁是谁非？我欧阳清从来不在乎这个！”
说完后她一抖手上的银鞭，一股阴寒内力输入，鞭子便成了一柄剑，一柄散发着寒芒的剑。
欧阳清双眼一眯，运气十足内力，郭靖心急如焚，可怎么都挣脱不开那些银丝，银丝仿佛有生命一般将他越缠越紧。
欧阳清的人和剑一起袭来，就在剑锋插入黄蓉咽喉的时候，一柄玉箫忽然抵在了剑上，一道内力通过玉箫传递到欧阳清的鞭子上，就在欧阳清要被黄药师的内力震破内脏之时，一刀锋利的剑自远方而来，眨眼间以万钧之力将黄药师的笛子撞碎了。
黄药师微微一错身。
就在这一瞬间，欧阳清右手一推，欲剑尖戳入黄蓉咽喉，她宁死也要两败俱伤！却不想终究因为方才被内力一震，手腕失力，剑只刺入了黄蓉锁骨附近。
黄蓉痛得大叫一声，黄药师却已经一掌拍飞了欧阳清，与此同时，一道人影急速飞来，侧身护住欧阳清，卸掉了黄药师五分的力量，两人双双坠在在上，欧阳清已痛的快要失去知觉，却在看见那人时吃惊极了。
“花满楼？”
他不是在白云城吗！
可是并没有时间给她去问，欧阳清已经昏迷了过去，黄药师站在黄蓉和郭靖跟前，却无法割断那些银色的丝线，黄蓉浑身是血，也已快要昏迷。
黄药师冷冷道：“如何剪开？”
他问的是花满楼，花满楼擦掉了唇边的血，小心翼翼的抱着欧阳清，道：“我亦不知。”
转身便走，西门吹雪拿着剑，他的手在抖，因为他发现欧阳清拿着剑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些激动。
从前，他认为女人不配用剑，现在他忽然觉得，女人也应该用剑。
杀人的剑。
—
欧阳清醒了，她在客栈中醒来，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人，是长安的掌柜。
欧阳清道：“你怎么在？”
掌柜道：“是顾阁主让我来的。”他展开那封信，上面是顾婉的字迹，交代让掌柜跟着欧阳清。
欧阳清问：“我伤的很重？”
掌柜答：“不是很重。”
他当然不知道，若不是花满楼承受了那五分力道，恐怕欧阳清这条命是真没了。
欧阳清起了身，顿时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很痛，立刻跌坐上地上，掌柜的忙去扶她。
欧阳清吃力的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华山？”
凡是有名的山上，总会有寺。他们现在就住在一个寺庙里。
掌柜的道：“这里的方丈是西门大侠的……的……朋友。”
寺庙里很少会让女人住进来，当然，前提是西门吹雪没有在。
掌柜的终于知道西门吹雪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如果当一个人的眼神也可以当剑用的时候，他就真的不枉被称为剑神。
“西门吹雪？”
她刚说完，白衣如雪的男人就进来了。
西门吹雪站在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她，脸上也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欧阳清觉得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西门吹雪了，如今一见，竟是在这种情形下。不由的好奇，“你来这里作甚么？”
如果是西门吹雪救了她，那她可能就是在剧痛中认错了人。
西门吹雪没有开口，他似乎有些犹豫，不过片刻后还是说了一句：“阿白去了白驼山庄。”
“……就这？”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欧阳清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怒放的秋菊，叹了一口气，心道：有一颗少男之心的西门吹雪你伤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