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茱萸拿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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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德作为正儿八经的上三旗子弟,原本只需参加一科‘翻译’的考试就行了,可成德准备了这个多年,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他所要的可不是这种走捷径、钻空子的结果。他之所以这么坚持,这么决绝地要参加这次科举,除了博取功名之外,他真的是希望借这次科举得以展示自己的才华,给自己争取一个舞台,让全天下的人都能正视自己,尤其是宫里的那几位。

    乡试,包括明年的会试头一场都是考八股文,这对惯于诗词又精通诗书的成德来说自然不难,但对其他考生来说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听说有很多读书人往往把毕生精力都用在八股文上。

    八股文多是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做题目,只不过,科考要求只能依照题义阐述其中的义理。不但措词要用古人语气,叫做代圣贤立言,连格式也很死。八股文的结构有一定的程式,字数也有一定的限制,句法要求对偶。因此,很多人也把八股文叫制义、制艺、时文、时艺、八比文、四书文。

    其实,八股文就是用八个排偶组成的文章,一般分为六段。以首句破题,两句承题,然后阐述为什么,谓之起源。八股文的主要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个段落,每个段落各有两段。篇末用大结,称复收大结。

    考场里的气氛说不上有多严肃,但极其安静,除了风吹叶动的声音,能听到的也只有唰唰地落笔之音。成德心无旁骛,笔走游龙,一气呵成地做完一篇文章,放下笔后,将宣纸捻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再细心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便将卷子放在一边,开始下一篇。

    大清的科举监考很严,考生在进入贡院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搜身,所以他们都是提前一天——也就是初八——进场的。当所有考生都进入号房,对号入座后,贡院就要锁门了,在整个考试期间,考生们的“吃喝拉撒睡”皆在“号房”内,不到考试结束,不准出来。

    号房十分简陋且狭窄,仅能供三人并排坐的宽度,像成德这种身高晚上睡觉时是绝对伸不开腿的。号房没有门,这是为了方便考官观察考生的行动,以防舞弊。只在两侧的墙上分别装了两排一高一低的滑道,用以插/入木板,高的木板上写字,低的木板上做人,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高的木板插/入低的木板的滑道,就拼成了一张床,除了一盆炭火,一根蜡烛,再没有其他物件。

    这一整天的考试下来说不耗费体力那绝对是骗人,成德就眼见着对面一个考生在交完卷子后虚脱地倒了下去,脑袋磕在上面那层隔板上,本应是很疼的,但那人竟也纹丝不动,显然是昏过去了。

    即使如此,这时候也没人能过去扶他一把,考试期间他们是不能离开号房的。农历的八月可以说是一年中气温最舒适的季节,可那也是在正常的环境下。像号房这种地方,到了晚上,那味道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拉屎、放屁、打鼾、磨牙的大有人在不说,要是你那一排号房出了一个汗脚,或者是你的隔壁有人带着狐臭,那这几天你可就有得受了。

    也亏得成德自小养尊处优,精细了这么多年,面对这种环境竟一声不吭地都忍了下来,虽然精神是看着一天比一天差,但好歹坚持了下来。

    乡试第二场考五经一道,也就是诏、判、表、诰一道,都是议论文要求三百字以上。十五的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成德一篇一篇认认真真地写完,直到从号房里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上的怪味他已经顾不上去在意,登上自家接他来的马车,靠在车壁上便困得直接睡了过去。

    成德到家,爱新觉罗氏看着明显憔悴又瘦了一圈的儿子,心疼得连忙指使小斯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浴桶给成德送进房里,又让丫鬟将熬了几个时辰的参汤给成德送去,让他沐浴前先喝碗参汤,免得一会儿被热水一蒸再晕过去。

    成德回来的时候,明珠还没下朝,他洗漱过后,吃了点点心就倒在床上睡了。这一睡便直到太阳西斜才醒来。明珠知道他辛苦,下了朝也没叫他叙话。直到晚膳用过,才将他叫到书房问话。

    “这次乡试的题我都看了,出得中规中矩,你觉得呢?”明珠见成德瘦了一圈,心里也心疼他,虽然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当是问题不大,不过做阿玛得自然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

    “儿子觉得不是很难。”在自己阿玛面前成德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如实答道。

    “这就好。”明珠点点头,看着成德目光流转,有些话他觉得是该说出来了。于是,道:“虽然还没放榜,但你心里应该清楚,如今你选的这条路是和阿玛一样的,这条路不好走,但你得把它走好,走顺!该怎么做,你心里得有个数。你的性子……是我和你额娘最担心的,有些时候你得学会变通,不然朝堂这么深的水,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结果,你得事先有这个觉悟才行啊!”

    “儿子谨记阿玛教诲。”成德乖乖应着,其实他知道阿玛还有话没说出来,他也不急,等着明珠开口。

    果然,只听明珠又道:“你这两年没在京里,好些事情你不知道。如今宫里头荣贵仪风头正劲,自她给皇上生了大阿哥承瑞,太皇太后便对她青眼有加,虽说今年五月承瑞没了,但皇上对她反而更加宠爱。去年腊月皇后也生了位阿哥承祜,加上今年年初你姑姑生的阿哥承庆,皇上先后已有了三位阿哥,子嗣旺盛,太皇太后也很放心。”明珠说话时一直观察着成德,此时见他藏在袖里的手暗暗攥紧,心中长叹,话锋一转,“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若你真是有幸在朝为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时刻谨记,切莫再犯儿时的糊涂!”

    成德没想到明珠会和他说这些,这些话已经非常直白地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地用事实打碎了他心中的幻想。此时,但凡成德对玄烨只是一般的用情,那或许他听了这番话就该选择放弃,可是,成德知道,尽管他现在如被万箭穿心一样地疼着,他也无法放手了。

    成德低低地应了声‘是’,低着头,明珠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淡如水。成德每日照常去国子监上课,闲时就去南怀仁的天工阁帮帮忙,顺便跟着南怀仁学习他的家乡话,还有一种在西方非常流行的叫做英语的语言。

    又过了些天,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成德不出意外夺了个头名‘解元’,这个消息在京城子弟中不胫而走,很快人们都知道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明珠大人家的长子纳兰成德虽然年少却是个才子,年仅十六岁便在第一次参加的乡试中一举夺冠,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因着这个事,成德尚未定亲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出来,京城中不少家有待字闺中女儿的权贵们,争前恐后地打着道贺的名头到明珠家打探消息,明珠少不得也要带着成德接待一二,这一见可好,成德的样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最后那传言就变成了刑部尚书明珠家的大公子品貌双全,风流倜傥,才高八斗不说,最重要的是尚未定亲,这要是谁家的闺女将来有幸嫁给他,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时间,京城里的贵妇们趋之若鹜,对拜访爱新觉罗氏表现出了极度高涨的热情。几乎每天都有几波上门给成德提亲得,把爱新觉罗氏高兴得乐不隆嘴,但她和明珠商量过后,倒是一户都没答应,含糊着应下,说是不急,要等成德过了会试和殿试再说。

    会试是在明年二月举行,之后三月便是殿试。若是成德考进头甲,那这儿媳妇的身份也是不能太低的,需得好好挑挑才行。

    这一年的冬天多雪,进了腊月更是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雪。眼看年关将近,大雪似乎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京城里还好,毕竟住得多是权贵,大街上到没见到什么冻死人的景象。但是这雪是全国范围的,一些边远山区和沿海地带,早就有因为连日大雪至灾至难的情况了——像是湖北大冶地区,“冻饿死者甚众”;河南开封一带,“井冰,道路多冻死者”;江西南昌等地,“行人多冻死”;安徽怀宁等地,“冻馁死者甚众”;江苏盱眙等地,“民多冻死,鸟兽入室呼食”;山东临沂等地,“人多冻死”,威海“行人死者无算,屋内亦有冻死者”这般的奏折雪片一样频频传入宫中,康熙的心情也如这连日的阴雪天儿一般,多日没有一丝笑纹。

    皇上心情不好,所有人都跟着没有好日子过。这一天,李德全得了太皇太后令,撺掇皇上出宫去散散心。

    康熙想了想,京城虽然不比灾区,但总有平民百姓在,或许到民间走走听听看看,说不定就能受到些启发。于是,下了早朝,便换了便服,领着李德全,带了三五个侍卫出了神武门。

    康熙帝在茶馆坐了半天,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只因为,他听了半天,关于灾情得话题也有,但人们谈论更多的是明珠家的长子纳兰成德的婚事。听说这次乡试成德得了解元,户部尚书镶黄旗富察家米思翰的大儿子马奇得了第五名经魁,两人相差三岁,马奇为长,又是这次乡试前几名中唯二的少年英才,两人见了几次相谈甚欢,这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常常互相走动,最近听说米思翰有意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成德,这事似乎也经过了明珠首肯,只差一个定亲仪式。

    这些话李德全自然也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他一边听一边偷偷观察康熙帝的反应,从那半天没端起来的茶杯也能看得出来,对于那位公子爷的事,皇上还是很在意的。

    李德全知道再这么待下去,听下去,怕是要坏事,连忙凑到康熙身前,小声道:“爷,这茶要是不对爷的口味,咱们不如换一家茶楼?”

    康熙闷了一肚子的气,他也知道再待在这里听下去,自己也不保证会不会失去理智做出伤害那人的事,听李德全这么说便点点头,准备走人。他这位置在靠窗边,人刚站起来,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一间糕点铺子里出来了两个人。那是两个少年,年龄大一点儿的那个一手拎着一包点心,一手很自然地为年龄小点儿的那位拉上了斗篷的帽子。小点儿的少年微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大点的少年回了一句,听不清他说了句什么,只那小少年瞬间脸色绯红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小点的少年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急,没走两步竟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幸好那大点儿的少年反应快,几大步赶过来将那小少年抱住,扶稳了这才没事。

    大点的少年大笑起来,小少年低着头,斗篷挡住了他的脸,再看不清他的表情。

    外面的雪还在下,街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玄烨的心却直直沉入了谷底。即使他现在站的角度已经看不清那个少年的表情,他也一样能够猜出此刻那张脸上必是绯红一片,羞愧难当,只因那人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纳兰成德。

    在李德全还没来得及出声的时候,玄烨已经冲出来茶楼。

    马奇还在笑,边笑边道:“说你像个姑娘,你怎么还真的娇弱起来了?没事吧?刚刚没有崴脚吧?”

    成德摇摇头,尽量压下脸上突然升起的燥热,“无妨,刚刚多谢兄长相助!”

    “你我兄弟相待,既然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走吧!”马奇收起打趣儿的口气,很正经地拍拍成德肩膀,拉着他就要走。

    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呼唤,“成德!”那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和愤怒,成德浑身一震,僵在当下没有反应。

    马奇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与他相当的人,阴沉着脸向他们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去了躺故宫,还是起得晚了,转了两个小时,就出来了,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不过想把这文好好写完的决心倒是更坚定了!感谢每一位对我不离不弃的亲们,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