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偷来的时间

纪久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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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重缓急……?”方熹将伏跪在地的上半身缓缓抬起来,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珠,一瞬不转的看着周邺。

    他分不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罪名?

    “陛下,”方熹膝行几步上前,他依旧跪在地上,双臂慢慢伸出,战战兢兢的抱住周邺的膝盖,有些犹豫的辩解道:“陛下您不能这么说微臣,赈灾的时候,那几个什么钦差大臣,怕做错事要追究,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有臣!陛下!都是臣一个人挑头,一个人谋划计策!赈灾救活了多少人,这怎么能叫不分轻重缓急!”

    周邺仿佛并没有兴趣与他计较这些文字游戏,他低垂着眉眼,专心的把玩着蜷缩起来的,纪云初后腰上散开的衣带,徐徐说道:“那你说朕应该怎么办呢?”

    兴许事情可以商量,方熹斟酌道:“臣在朝中数年,政绩也有一些……”

    周邺不耐烦的打断道:“和朕谈什么功劳,登基之初,朕杀的一批老臣,哪个不是开国功臣,打江山的汗马功劳,你比得上么。”

    方熹将皇帝的长衫下摆,救命稻草般的攥在手心,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汗,才断断续续的道:“皇上……皇上,可臣和那些人不一样!臣对您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求皇上放微臣一条路吧。”

    周邺抬眼在屋内扫了一圈,笑道:“确是忠心,找了这么个好去处安顿朕,”他用手指裹了云初的一缕头发:“良宵,美眷,还有个逗乐小丑。”

    被云初怒瞪了一眼,周邺丝毫不在意,继续道:“别的账朕就不和你算了,你算算你府上的人头数目,对照着被你饿死的灾民,看够不够偿命的。”

    方熹觉得彻头彻尾的冰冷下来,他动作僵硬,眼神发直。

    周邺不紧不慢:“如果够多,朕准留个子嗣,算是回报你的政绩吧。”

    方熹似乎从噩梦里醒过来,愣了愣连忙道:“皇上……”

    周邺懒懒的,不搭理他:“就这样吧,日落之前送朕回宫,昨日还积了许多的折子没有批。”

    这时候连纪云初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从皇帝身后伸出半截脑袋,插嘴道:“你不会是还想官复原职吧?知不知道自己害死多少人?”

    方熹用力吐了一口气道:“把旁边那个小白脸先带走。”

    云初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周邺:“他当真不知我是谁?”

    周邺脸上是一贯的阴沉,眼神却有了些锐利,轻声道:“你活腻了。”

    方熹此时憋了满腔的绝望和愤怒,无处发泄,正是气的手指头都在抖,他气自己的错,气皇帝一阵见血,也气事态难以挽回正走向难以预料的道路。

    纪云初忽然冒出的这一句,像兜头的一巴掌,打的既狠且疼。方熹把已经难以控制表情的一张脸扭向纪云初,眼珠子血红,浑身微微抖动,立即的恼羞成怒了。

    “你凭什么教训我!以色侍人的贱货!”说着,方熹便把手里的玉扳指丢到云初脸上。

    砸的这一下正好打中脑门,东西不大,力气却使足了,在场的人都听得见“咚”的一声,很响。

    纪云初实在很无辜,被砸的眼冒金星,嗷了一小嗓子,一抹一手的血。雪白的额头顿时一片红,看去颇有点吓人。

    周邺慌忙转过身,丝毫不知怜惜的用力扳过他的头,仔细查看。冷静的确定只是看着厉害,伤势不重之后,他仿佛是忽然之间被点燃了怒火,猛的回过头,抄起手边细长脖子的瓷器,砸在方熹头上:“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打他。”

    方熹的脸上也立即挂了彩,他只好左躲右闪地口不择言起来:“皇上!臣以为您是明君,才来伸冤的,没想到您……居然因为一个小倌失态……”

    周邺没等他说完,就亲力亲为的挽起袖子,抬手上去就是一记老拳。

    方熹到底是一介书生,很快便被打的鼻青眼肿,身后的十几个打手纷纷忙着接住他,却没有人敢真的动周邺,只好拉着主子东倒西歪的躲避。

    以理服人的伸冤,顿时变成混乱的斗殴。

    纪云初怕伤到人,加上头被砸的着实很疼,就没怎么发挥。他窝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寡不敌众,败下阵来,最后又被狼狈的绑成粽子。

    周邺这时觉出蹊跷,方才一时血气上脑,想揍人便揍了,是因为有恃无恐,知道救兵就在窗外。这会儿发泄完了,脑袋冷静下来,锦衣卫的鬼影儿也不见一个。

    科举朝堂上皆高人一等的脑瓜子,似乎也想不透该如何在生死关头处理好和皇帝的关系,方熹大概是找幕后高人商议对策去了,又丢下那两个人。

    等人都走了,云初才顶着血淋淋的额头,略显难过地看着周邺:“皇上,向你说个坏消息。”

    周邺不情愿地:“我不想听……”

    “……”云初叹息道:“那好吧。”

    周邺见他当真扭过头去,四仰八叉的姿态,似是闭目养神,连忙又道:“你不会要说,没人来救我们了吧。”

    云初面露遗憾的点点头,锦衣卫估计是被方熹埋伏了。

    双手被绑在身后,周邺就着这滑稽的姿势,干脆的趴在软榻上,歪着头看云初,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云初眯着眼看他,觉得这样子的周邺,有点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情,束手无策的等待大人教训。

    云初睁开眼直视他。

    落在即将被秋后问斩的亡命之徒手里,救兵也不知去向,这个虎落平阳的倒霉催皇帝,虽然垂头丧气的很明显,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恐惧的样子,反而休假一样优哉游哉模样。

    周邺见自己被打量了,先是低头看一看自己,然后忽然就浑身不自在了,怪异的回看着云初:“有什么问题。”

    云初盯着他:“你就一点不觉得害怕?”

    周邺有些不在乎般地:“哦,不是还有你么。”

    云初一时竟然接不上话。

    周邺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脸上还生出一点顽皮,语气轻佻地逗他:“我不怕,若是方熹要弑君,你逃不了要给我陪葬的。”

    云初一愣,随即怒斥:“皇上!”

    “不乐意么?”周邺从鼻子里不满的“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去:“小气。”

    云初只好苦笑道:“怎么方才打了一架,就变成顽童了,你15岁时也不是这样任性的。”

    周邺忿忿地:“我这便是在后悔,儿时该要任性的时候太过懂事,白白浪费了可以肆意妄为的时日。”

    云初看着窗户外面,也有些怔住:“你确实是少年老成。”他想周邺说的后悔,大概是为了大业,娶了谢皇后的事。

    周邺又半抬气身子,将脸对着云初,察言观色般的盯着他的眉眼:“云初,可是我很后悔。”

    这个人想要重修旧好的愿望这么强烈,这么大方,那个不愿吃回头草的男人反倒显得小气。

    云初知道他后悔,也知道自己早就不在乎这件事了,可是这又怎么样,挡在他们面前的本来就不是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但是这些话不能讲,讲出口了就显得悲观绝望。

    与其这样,还不如假装自己小家子气,像女人一样的吃醋,大不了只是招人厌烦而已,他压根就不在乎了。

    可是云初实在还是喜欢他,最喜欢他,看见了心里就发痒。这时候甚至浑浑噩噩的,狠心对自己说,要不就顺其自然,走一步是一步,快活一时是一时,就算做个露水夫妻,掩人耳目的偶尔见一次,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傻瓜……”云初心里松动下来,口气也没了戒备。

    他见周邺被绑住的手腕露出来,养尊处优的白皮肤上勒出一道红痕,就问:“要松开吗?”

    周邺无助的看他:“可以的话当然想啊,”他用力动了动,粗麻绳饶了数道,道道都打着死结,很是纹丝不动的样子,于是下了定论:“没有刀不行。“

    云初挪过去,低着头研究了片刻,认同的点点头。

    周邺刚要失落,就看见这个细长眉眼的瘦弱男人,慢慢吐出一点朱红的舌尖,小半截白花花的刀片稳稳托置其上。

    周邺压低声音惊叹:“这是什么?”

    云初用细白的牙齿咬住刀片,理所当然地:“刀啊。”

    周邺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松绑:“什么时候偷的?”

    云初有些口齿不清:“干嘛非得是偷的,不能是我带的?”

    皇帝见惯了奇珍异宝,却不知道还有这一招,深觉有趣地问:“一直带着?”

    云初动作停下来,当真想了想:“那也不是。”

    周邺不知自己已被这人揪住心思,还傻问:“说话不会碍事?”

    云初斜眼望他,神色高深莫测,随后便弯下腰,埋在他被绑在后背的手腕上。

    周邺得不到回答,也看不见人,只能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接着云初便衔着刀片,拿捏着力度去割他腕上的麻绳。

    温热的吐息全都扑在手掌心,一阵一阵的,时快时慢,小虫子一样挠痒痒。

    因为怕伤到九五之尊,所以云初动作小心而且慢。

    这样,细心的营救就成了冗长的折磨,周邺觉得浑身不自在,呼吸都显得多余。

    云初倒是很自在似的,只管认真的割开一道道绳索。

    周邺感到手腕渐渐解开束缚,就收回胳膊手臂,合掌揉弄了片刻,接着扭过身子,右手撑着软榻,左手揽住那个神情木然的男人,毫无征兆的一张嘴,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蓄谋已久,又似乎是一直想要这么做,便做了。云初脑子一空,只记得周邺说的那句“我后悔了”,就浑身僵硬被抱住了。

    舌尖触到一起,带着体温的刀片刮破了口腔,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周邺满不在乎的咬住刀片,连着血水一口吐出来,继续越加凶狠的啃咬被抱在怀里发呆的男人。

    这个吻缠绵悱恻,美妙非凡,然而却速战速决,周邺不动声色的从他口腔里退出来,怡然自若的站起身。

    他先是掀开了窗口厚重的布帘,纵情甩开手脚活动了一番,最后才觉得自己脸上是有点发烫的,所以很不好意思。

    他回过头,压低声音同云初没话找话的攀谈道:“在云南打仗,很辛苦吧。”

    他已经生出个大个子来,居高临下的语气和位置都给人一些压迫感。

    纪云初还保持着捆缚的状态,一脸的失魂落魄,嘴唇发红,头发也被揪的乱糟糟,仿佛被人施虐的良家少妇。

    周邺看在眼里,顿时生出一点羞涩,加重语气“咳”了几下。

    云初这才“哦”了一声,心里胡乱捉摸,他是同我说客套话呢,于是也恭恭敬敬地谦虚道:“带兵的若是辛苦,还要下面人做什么,我们不过是分派任务罢了。”

    问的人虽说只是随口那么一问,然而却真的没有客套的意思,他是上过战场的,不是不懂民间疾苦,可是听云初这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想起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原先一叠叠的捷报也落到实处,仿佛自己走后,纪云初只管在战场上意气风发,而丢下他一个人在宫廷斗争的水深火热之中。

    “那就好……”他轻轻的说:“你身体也不大好,日后给你安排闲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抱膝坐着,云初觉得这话听着倒很暖心,于是点点头:“我要谢主隆恩吗?”

    “回宫之后再慢慢谢我吧。”周邺抄着袖子,又在屋里小心的走了几圈,然后清了清喉咙,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在云南有受伤吗?”

    云初仰着脖子晒太阳,心情很愉快,听他这么问,只当还是在客套一番,于是不很在意地回答:“没怎么受伤。”

    周邺心里落了块石头,在战场上怎么可能不受伤呢,可是纪云初这么说,他就愿意相信,况且他现在不是四肢健全,得意洋洋的在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