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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来说,李慎也不是那么怂蛋的。以往守城戍边，他也立过汗马功劳，很受一批军民爱戴，实力至少是差强人意。不过众所周知,考试如打仗，运气与心态也是重要的决定因素。
在殷系军队和朝廷的软抵抗之中，李慎是彻底成了悲催的牺牲品,在点苍山被打的落花流水，自此运势一落千丈，豪情壮志一去不复返。单独行动也可谓节节败退。
云初因为殷景仁的情况有了顾忌,所以只能三番五次的假传殷景仁的话，打发李慎在前线拖延时间。
一连多次的强攻和智取，都以失败告终,云初才终于知道问题的严重了。
战争因为立场不同，各有各的理直气壮。
段式英也是满腔壮志，要把这些汉狗赶出云南。云南自古归段式管辖，日子过得自得其乐，他段式英要和谁结盟，要和谁交好，关这些千里之外的汉人屁事？还口口声声说要收复失地……云南是白族人的云南，凭什么说是汉人的失地？
在他眼里，同样被汉人追着满世界跑的蒙古人越加亲切。大家同样被压迫着，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抵御汉人？
段式英既不是傻逼兮兮的达玛里，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梁王。他久经沙场，纪律严明，六亲不认，个人实力和蒙古第一员大将帖木儿不相上下。所以说，这个人绝对不是纪云初随便耍耍小聪明就能对付的。
汉军自出征一年以来，第一次被迫全军撤退，放弃了刚刚到手的大片地界。
一时间人心惶惶。云初只能在军营里干着急，他靠着实战积累的兵法都被段式英破完了，有点无计可施的无奈。
这时候梅卿域建言献策道：“此时唯有让一人现身，方有胜算。”
云初心里害怕再看见那个样子的将军，他在门外让金惟玉确定了一下，将军正在里面坐着发呆休息，才咬牙进去。
缠绵病榻的男人正是汉人心中的不败的神，没有人知道某个无足轻重的小公子，早已把这个世界颠倒过来了。
“将军，能和我一起再上一次战场吗？”
殷景仁像是没有听到，麻木的从干枯的窗棂着这远处。
云初亲昵的抱着他的膝盖磨蹭：“将军，大家都在等你。”
殷景仁垂眼看他。
“周邺就要当皇帝了，他等着你把云南给他呢。不要怪朝廷了，谢三已经不在了，你还是要过日子的。”云初叹气道。
殷景仁暗无天日的眼眸里有了一点浑浊的光：“承钧？”
云初道：“是啊，承钧，他是你一手教大的吧？你可以不管我们，但是不能不管他。”
殷景仁忽然喃喃道：“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陛下。陛下于我有恩，我是前朝旧臣，不计出身一视同仁的任用，做到权倾朝野的职位……”
他说：“我不是怪陛下，我是怪我自己，为什么要栽进着一滩浑水，爬都爬不出来。”
“我知道，将军，我都知道。”云初没见过这样说话的殷景仁，他忍着酸楚抱住他。看去只是单薄了许多，抱起来，才知道已然形销骨立。
兵士看见殷景仁挂帅出征，果然是比往常有了精神。
“姜还是老的辣！李将军比起殷将军来说，那是吃的远了！”有人道。
临行前梅卿域把一卷东西递上去，云初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塞进殷景仁的铠甲里。
殷景仁伸手去摸，形状隐约是个画轴。
“我叫小梅补好了，”云初微微笑：“你忘不了他，丢掉有什么用？”
这一路是往大理边界的一个小山岗——白川山走的。探子回报，说是这一代的防守非常薄弱，因为即使打下来了，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后面还是连绵的丘陵，没有什么太大的战略意义。
但是对汉军来说，他们极端的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沿着山口走了大半个时辰，云初都有点心不在焉，他最担心的还是殷景仁。
殷景仁一身戎装，外人看来还是雄姿英发的汉人领袖，只有一旁的云初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暂时无法恢复。乌香这种毒物靡损身体，消磨意志，把好好的七尺男儿啃噬成了一个空壳。殷景仁大半的时候都是半眯着眼，眼睑发青，萎靡困顿的。
云初甚至觉得，要时刻提防他摔下马去。
想想那时候，谢三还在，殷景仁来谢府从他手里救人，两个人都是健康的，冲动的，还有一番力气折腾。如今一切如梦，竟是不能再回望了。
金惟玉力大无穷，根本不需要骑马，就蹦蹦跳跳的更在马尾巴后面狂奔。
云初觉得他像苍蝇一样烦人，招着手道：“你去，站到殷将军后面去！不能让他摔下来！”
金惟玉一脸疑惑：“不是，纪大人啊！我觉得有个事情很奇怪！”
云初张望了一眼殷景仁：“什么奇怪？”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云初愣了一下，感觉空气凝固，有什么东西在远处钝重的摩擦，像是某种蓄势待发洪流，下一秒就要奔腾咆哮而来。
此处应当不会有水……云初尚在这样想，殷景仁的马匹忽然犹豫着，缩小了踏出的步子。本来为了显示地位高低，刻意保持出来的距离缩小了，变成李慎，云初和殷景仁一排而行。
云初忽然想到，有些老将的战马是有灵性的，比如那一次在雾中，要不是马，帖木儿早就……
“是有什么声音吧？”金惟玉不依不挠道。
云初示意他安静，自己歪着头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些像石头摩擦的声音。
“将军！你看着是什么！”一旁忽然有人惊恐万状的喊道。
前方蜿蜒倾斜的山坡上，巨大的石块像洪流般一泻千里！
“云初……往侧面的高处去……”殷景仁大力甩动缰绳。紧随其后的几个人纷纷跟在殷景仁后面，往于巨石流泻方向平行的山坡上跑，果然很快就避开了最大流量的石块。
巨石虽然没有直接伤到着三个人，却把身边大部分的士兵都碾成肉泥，刹那间横死一片，满地血肉。然而这样的幸运尚未维持多久，新一轮的埋伏又开始，远处可见一片黑压压的箭雨，风卷残云般遮天蔽日的倾压过来。
“保护将军！”云初最后冲金惟玉吼了一声，随即拔剑挥开箭镞，但是只能是杯水车薪。前方巨大的冲击袭来，云初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还是能感觉到“噗”的一声，一个冰凉刺骨的东西刺进右肩。
从马上摔下来的瞬间，云初看见不远处的殷景仁，腹部的位置中了一箭，他像一口沉重的破麻袋，毫无反击之力的从马上坠下去。
极力偏开的那一下，让直射心口的箭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射在右肩偏外的位置，而且并不很深。
疼痛感尚未袭来，血也还没来得及出，云初反手折断肩上的箭柄，顺地向前滚了几圈，尽量远离火铳和箭矢最密集的范围。
金惟玉跑上去抱住殷景仁，也有样学样的滚了几圈，好歹躲掉了箭。
段式英早有预谋！云初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早在以前，他就注意到蒙古人极擅骑射，所以给兵卒装备铜盾。但是火铳这种东西，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火铳原本是中原武器，汉人原创。云初这次虽然带了一定数量的出来，但是打算留作必要时再用，没想到这技术被段式英提前学了去，还以其人之道的用在汉人身上。
显然段式英此处的埋伏也是投机式的，因为没有直接替补的弓箭手，而是要等到箭矢上弓，才能开始新的一轮。
趁这个短暂的时间，云初就近拉着一匹马的缰绳跳上去，另一只手生拉硬拽，想把金和殷也弄上去。
但是殷景仁已经昏迷了，沉的像个死人，金惟玉因为太紧张始终不得法，眼看下一轮的箭又要射出来，三个人还在停留原地。
“纪大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李慎，随同李慎的还有大概几十个没收重伤的小兵。
“带着殷将军！”云初抓到救命稻草了。
不知奔了有多久，确定后面暂时不会有追兵了，云初才转身查看脱险的人数和殷景仁的伤势。
几千个人去的，回来只有七十多。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做了段军的战俘。殷景仁被射中小腹，没有伤及脏器，但是一路颠簸，血流不止，伤口周围发红，居然有了一点感染的迹象。
求救信号发出去许久，驻守地才有几支部队回来支援。但是随着援军带来的是更加让人心惊的噩耗。
“段式英这个下三滥的东西，居然派了人来围攻赤水河的大本营！”
李慎在旁不明所以道：“我们有将近三十万人，他们怎么敢去的？”
“那老狐狸有的是办法以少胜多！留守赤水河的是谁？”云初冲李慎道。
“是我手下的一个新进将领……”
云初闷声咳嗽，抹脸抹了一手的血污，气的咬牙切齿。全他妈是靠不住的东西。万一这时候段式英再来什么招数，把大本营给毁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放信号！”云初哑着嗓子叫道：“让留守部队往后退！竭尽全力的后退！”
可是撤退完了呢？再往后等到退无可退，难不成要狼狈窜逃回应天去？
他们这不是土匪，保命就行。这是打着收复失口号，大张旗鼓征战云南的正规军。丢的是国家的面子。
“我们也往回赶，金惟玉去提醒大家注意沿途埋伏，日夜兼程，尽量快的赶回去！”云初查看着殷景仁的伤口，他嘴唇发紫，样子憔悴极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以为自己风流，被一个周邺克住了，他以为自己聪明，被一个段式英拧的死死的。
“将军对不起。”云初捂着肩膀咳嗽了一声，捂着嘴的手掌展开，白皙的掌心全是血。
这一咳，像是把体内的淤血呕出来了，心思立即清明许多。他试探着查看自己的伤口，找了援军的军医来做了包扎，雪白的纱布很快又映出血点。
他索性披上长袍，将伤口遮住，和众人一起上马。
走到夜色渐浓，段军巡视般的四处追杀，他们不得不弃马爬了一段山路，直到迎面走来一小队穿着汉军铠甲的人。
云初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定睛看了许久，才发现来的人是梅卿域。
小梅神色凝重，下马拜道：“皇宫来的圣旨，请殷景仁将军接旨吧。”
云初第一个就想到会不会是殷景仁的事被发现了，惊讶道：“这时候宫里有什么事？将军身体不适，末将代他接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