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绿帽子

纪久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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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凉山入了伏天,也是热的让人坐立不安。歪嘴子在门口搬了竹凳,大蒲扇一扑一扑的,扇出来的也全是灼人的热风,丝毫不解暑气,汗珠子一滚一滚的往下淌,好像要把人都融化了。

    小马跟着云初后头去了殷府,好几日也不见回来。歪嘴子没了人斗嘴抬杠,日子过得好生无聊。

    梅卿域按照云初的指示,亲力亲为的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后面跟了好几个小兵,哼哧哼哧的扛着许多大包裹。

    看见梅卿域,歪嘴子也很是开心,把手里的蒲扇谄媚的献上:“梅大人,您今儿个有空教俺写字不?”

    小梅微笑着把那大蒲扇接过来,蹲到他面前:“真对不住!这些日子都要忙了,没空了,要不然我让别人教你?”

    歪嘴子哪是想写字,他就是喜欢梅卿域这种柔顺的文人气质,喜欢凑近了蹭上几蹭,才不要别的什么人教他。

    小梅一走,路过的小兵调侃道:“傻子就是傻子!还写字儿呢!要打仗了知道不知道?谁还有空教你写字!”

    歪嘴子不是很能理解,但是要打仗了,这是不好的事情,会死很多人。清平日子过惯了,再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这是不能够的。

    “纪将军不能不去打仗吗?”歪嘴子拉着那小兵道。

    “谁去打仗,这是皇帝说了算的!”那小兵拱手向天:“皇帝叫谁去谁就得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听说过没?”

    另一个连拉带扯的把小兵拉走,嘀咕声渐行渐远:“你和一傻子说什么啊,白费口舌!”

    歪嘴子苦闷的趴在地上。骄阳似火,地上滚烫的能烤红薯了,可他就是不想起来。他恨打仗,很恨。

    “谁说云初要去打仗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歪嘴子抬起头,看见一双薄底的烫金短靴,再往上是干净的白色单衣,衬得来人气势沉敛。

    “殿下……”

    “傻子,我问你,你家主子几天没回来了?”

    歪嘴子歪着嘴,掰着手指头数:“一天,两天……回殿下,纪将军有四天没回来了。”

    周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后退几步,低头看着台阶,不知在想什么。这台阶用的是整块的汉白玉,好看在一个冰清玉洁,浑然大气。

    六月的伏天,剔透的石阶明明热的发烫,却寒气阵阵。

    殷府里书房内只有殷景仁和云初二人,侍卫在门外严加把守,蝉声此起彼伏,尖锐悠长。

    殷景仁看着铺展开来的一卷卷画轴,皱眉道:“没想到蒙古那样的蛮夷之族,也开始通晓在兵器上花心思……”

    云初笑道:“汉人又不是各个都是忠臣烈女,死守气节的。爱财惜命,总有一件顾忌,无论如何,要买通汉人工匠,他们也有的是招数!”

    殷景仁道:“兵器倒是好办,找上几个能工巧匠,定能找出破绽。可是你让人记下的风土志物,又能作何用处?”

    “所谓攻心为上嘛,若是不幸摊上三年五载的持久战,打的便是心理战……这说来复杂了,也是我那两年在牢狱辗转之中,从接触到的蒙人言谈中所悟。”

    “也罢,这些等几日后出征再细说罢。”殷景仁道。

    门忽然被推开,周邺怒目而视:“你要和殷将军一起去?”

    书房内两人起先皆是一愣,殷景仁见状,正欲开口纾缓这尴尬的局面。云初却哼笑道:“是啊。怎么,对纪某的调任有何高见?”

    周邺咬牙道:“我不许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又是这种熟谙的语气,任性恣肆的仪态,极易让人误解。

    云初冷冷一笑:“你?”

    周邺看见云初的态度,心里乱七八糟的乱了套,接不上话,只委屈的瞪着他。云初却已不去看他,手里无意识的将桌上的东西翻来覆去摆弄着。

    双双沉默了片刻,殷景仁有些难堪的解释道:“承钧,云初都知道了……”

    周邺听完这句话,脸色都变了。

    这么几日,云初尚在犹豫着该如何向他询问真相。如果那人搪塞推诿,自己要如何应对,又该如何自处,一笑置之或者权当无事。甚至有“不该像女人一样胡乱妒忌”的想法一闪而过。

    这么看来,事实摆在眼前,已无需辩解。

    一枚玉质纸镇在手中越握越紧,云初浑身颤抖的将全部的力气积蓄其中,猛的砸出去。

    有棱有角的方形白玉纸镇,脱了手,就往周邺太阳穴的位置招呼过去了。

    只见他在这一刹那一动不动,闭着眼,似是在等着那东西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殷景仁吓了一跳,以云初的手劲,这东西砸到头上,周邺还有命在吗?

    然而就在他上前跨出一步的时候,余光看见云初出门时,与周邺擦身而过,手肘却稍一用力,堪堪将他推开几分,与那玉石纸镇擦肩而过。

    这么容易……就算原谅了他吗?殷景仁想,这倒不像云初了。在他的意念里,云初遇上这等事,岂能乖顺如谢延河般逆来顺受?

    殷景仁刚要舒一口气,周邺却反手抓住那人衣袖,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别误会了,”云初垂着双眼,轻易拂开那只手:“我怕砸坏了太子殿下,皇上的宝贝外甥,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周邺,你今年多大了?”

    临走前,云初又反身面向失魂落魄的某人道。

    周邺愣了许久,方才结结巴巴回答:“……十八。”

    云初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发出几声怪异的“哈”,茅塞顿开似的,踉跄后退着出了门。

    他都忘了,周邺才十八岁。

    而他一个身负两世记忆的成年人,居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被一个毛头小儿绕进温柔乡,迷得七荤八素,差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干净。

    这人在清流县以国之名的一跪,让人只能记得他是来日一统天下的一国之君,让人将自己的位置也摆在贤君明相之上,全副身心的依赖于他。

    好一个贤君,好一个明相!

    走出好远,才听见云初放声嗤笑,边笑边道:“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跟我纪云初来出轨这一套……周邺,你不够资格啊……”

    ……

    暮色四合,宁寿宫里,几个宫女嬷嬷簇拥着一个女人,沉默的看着夕阳西下。

    这女人就是身居宫中的太子妃谢延淑。

    皇室妃嫔,世家出身便是宫中地位的基石。谢家被满门抄斩,太子妃谢延淑估计也做不久了,打入冷宫是早晚的事。

    因而她这太子妃也是做得极不安稳,每日以泪洗面,忐忑不安,惶惶终日。

    谢延淑没走几步,觉出腰间一股力道,将她揽住,接着嘴巴被掩住,周身失了气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别动,我不伤你!”身后掩住她嘴的黑衣人道。

    谢延淑微微点头。

    那黑衣人手上力道松开一些,声音依然是压得极低:“我受了你弟弟谢延河嘱托,来送一样东西。”

    谢延淑觉出手心一凉,夜色中看的不明晰,然而依稀感觉得到,是一块温润细致的好玉。

    “这……当真是延河嘱托所给!这是他惯常戴在身边的东西……”

    黑衣人道:“自然是。”

    谢延淑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屏退了一干人等,再与你详谈。”

    黑衣人听罢便放手让她进去。然而谢延淑进了小院,却迟迟未见回来。

    原来是因为谢家灭门,太子妃今非昔比,也算是半个罪人了。皇上念着小孙儿过周在即,暂时没有废太子妃,将她留在宁寿宫。可是行动自然不会那么便利了,

    明说保护,实则监视。

    黑衣人在宫门口等了好半天,才听见几个宫人七嘴八舌道:“娘娘要哭害怕咱们看见?莫不是要在宫里祭奠死人?这玩意闹出不吉利,伤了太子爷,也不知娘娘担待得起吗?”

    谢延淑唯唯诺诺,应了几句不知什么,又过去片刻,才见宫人散去。她向黑衣人所在那处招手示意。

    进了寝宫内,黑衣人从小窗跳进来,看见谢延淑端坐矮塌,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灯烛如豆,火光下映出一张苍白的脸,让人心头一惊。

    之前虽然知道太子妃年纪不小,掐算起来,比太子大了将近一轮。然而年近三十,换做现在,也是名媛少妇,正是风韵。

    今日一见,只道这谢家长女,比年纪上看还要老苍许多,不仅没有沿袭谢丞相一丁点的儒雅气质,反而因为近来终日憔悴,双眼红肿,蓬头垢面,竟是给人一种……

    一种华服之下,包裹着一名老妪的错觉。

    黑衣人几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未等谢延淑发觉,又开口道:“谢公子还嘱托在下办一件事。”

    谢延淑道:“先生请讲!”

    黑衣人道:“公子想借在下的眼睛,看一看小侄儿近来如何。”

    谢延淑听罢,面露难色道:“这恐怕……璟儿由奶娘照看着……”

    黑衣人深深一拜,无不惋惜道:“娘娘尽力便好,公子对在下说,他恐怕看不到璟儿长大成人了。”

    谢延淑闻言,掩着脸失声痛哭,抹的胭脂水粉融了一脸,半晌才终于下了决心道:“好。”

    两人合计好对策,谢延淑便由黑衣人揽住,避开宫女嬷嬷拐了好几个小院。

    谢延淑道:“我先行去只开奶娘,你速速进去,见了一眼便要出来,至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黑衣人点头道:“娘娘放心。”

    果然那奶妈要比一干宫人好说话许多,不一会便走出门外,剩了两个低眉顺目的小宫女跪在床边。

    黑衣人从另一侧进去,拨开纱帘,静若无声,一时间居然无人察觉。

    纱帘内睡着一个小孩子,身形骨骼皆长出棱角来,浓密的长睫毛在脸上覆出一片阴影。

    黑衣人只觉得心如擂鼓,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那个人的孩子,那个人在自己垂死挣扎之时,早已学会开枝散叶,合纵连横。

    不知不觉,手指就覆盖在那孩子纤细的脖子上,并不使力,似乎只是要感觉这脆弱的生命,生杀予夺,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孩子可能觉得不舒服,微微动了一动,眼睛半睁开,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显出一种好看至极的弧度。

    黑衣人愣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孩子片刻,终于还是松开手,退到窗边一跃而出。

    回到宁寿宫,黑衣人正欲离去,听闻身后谢延淑又呜咽着哭泣,忍不住道:“娘娘不如和在下一同出宫吧,坊间可是都传言,太子殿下好南风。在这宫里,娘娘与活死人无异,谢三公子想必也不愿看到姐姐如此境地吧?”

    谢延淑脸上一冷,狞笑道:“先生您听闻从何而来?不知何处的男狐狸精,为了功名利禄向殿下投怀送抱,迷惑君主,不知廉耻。我谢延淑又岂会将那些人放在眼中?”

    黑衣人感叹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随手将蒙面扯掉,露出一张年轻的,温文漂亮的脸。

    不是云初又是何人。

    然而云初却大言不惭的笑道:“不瞒娘娘说,在下是谢三公子的门客,今日一见娘娘处境,可谓举步维艰,心里十分放不下……既然娘娘不愿走,戴某暂且别过。”

    走到窗边,云初又回头道:“在下还是会来的,娘娘思量若有变,将娘娘带出宫外的承诺不限时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