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太子

纪久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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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初每日窝在房里,连动一下手指都嫌费事,只半眯着眼,捻了一把素绢团扇,摇扇纳凉,发呆养病。

    好在周邺也是闲的很,云初也没有力气,便全都任凭那人胡搅蛮缠。

    “你就那么闲?”云初皱眉看着身后端着一小碟梅花糕的少年,今日从早到晚都被跟前跟后,实在有些厌烦了。

    “你喝完药之后就什么都不肯吃了,药就那么苦?”

    云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要不是这人又心血来潮,想出嘴对嘴喂药的鬼点子,弄得他食欲全无,他又怎么吃不下几块梅花糕。

    “说白了,你在不好意思吧!”脸上是狡黠的,看透对方心思的得色。

    “不好意思,我?”云初回头用扇子,拨弄那一堆细腻诱人的小点心,摇头道:“卖相不佳,没有胃口。”

    “那……”

    “让我出去走走,透透气,或许就食欲大开了。”

    周邺心道,这些毛病全是惯出来的,只要打一顿就好了,但是又舍不得真打,只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紧跟其后迈出门槛。

    云初故意走的快,沿着府邸的小道绕出花园。他身子虚归虚,底子却是很好的,因此没有几步,便甩下那人一大截。

    虽然得到太医“梅卿域尚在休养,不宜打搅”,这种阻止见面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字里行间,还是很容易感觉的出来,这话多数是被周邺嘱托,或者是半强迫说出来的。

    他觉得怎么也得再见一面小梅。周邺自从听见云初念叨了几句,两人在监牢里同生共死的情谊,就对这人格外有敌意,眼里阴光四射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猜测着小梅应该被安置在何处,看见几个巡视的护卫在窃窃私语着。

    其中一个惋惜道:“……死的真惨哪!”

    “也算死得其所,至少太子命人厚葬,一水儿的用了燕州城里上好的棺椁!”

    另一个也跟着摇头道。

    云初听出不对,拉住其中一个道:“什么厚葬?”

    那小兵见是个手持油纸伞,素衣便服的弱质公子,竟没认出是纪修来,以为是府邸主人家的小少爷,于是瞪着一双眼,绘声绘色的说道:“蒙古鞑子全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把燕州边境李家庄的村民全给逼死了!”

    云初庆幸死的不是梅卿域,但是听着李家庄这三字,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是什么,便顺着那话问道:“这可怎么说?”

    后面的一个拨开前面一个小兵,抢先说道:“公子你知道前几日送来的纪将军吗?是那些村民送了他回来的,这人都送回来了,还有什么说的呢你说不是?可是蒙古人不讲理!非要说村民私藏重犯,逼他们在大山头的悬崖边一个一个往下跳!”

    云初听见这话,就猛然觉得眼前一黑。他几乎忘了被自己牵连的,除了梅卿域还有许许多多人。当初只和那个农妇有着一面之缘,因此映像不算深刻,对于其他的村民,甚至只是听人提起过。

    只是这样几乎毫无关联的关联。

    只是这样毫无关联的关联,却是被害死的唯一根源。

    周邺迟了一步赶来,就出了这么一出。几个小兵见到云初脸色大变,还没有觉察,依然在那儿不依不挠的对蒙古人叫骂。

    直到周邺喘着气站在他们面前,几人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闯了祸,全身颤抖的跪在一边。

    云初倒是清醒的很,直接转过身来,等着听解释。

    周邺看他脸上好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心疼极了,所以舔着脸凑上去道歉:

    “我不是要瞒着你,我是打算等你身子好一些了……”

    “太医说我要静养数月,那是不是要等几个月才告诉我?”

    云初冷声问道。

    周邺噎住,僵硬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可怜兮兮的看着云初。

    云初也知道着本不是他的错,叹气道:“你带我去看看他们,生要见人,死的总该有些尸首吧?”

    周邺踌躇着道:“你现在的状态,不合适去看。”

    云初轻飘飘的抬手推开他:“来人备马,我自己去。”

    其实周邺从应天一路赶回来,就着手去做善后的事务。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也从殷景仁哪里,借了几千个人随后赶到。听一个和云初一起逃出来的丑八怪,说了村民的险境,他却因为形单影只,不敢贸然救人。

    然而等人来的差不多,有了绝对的胜算进山,村民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他从来都是比云初更爱惜人命的。

    可是事已至此……

    所做的,只是加倍的厚葬这些摔的七零八落的尸骨,妥善安置幸存者,给他们在燕州官邸找些差事,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

    最后,还要瞒着云初。

    燕州城和李家村已经相距甚远了,带的人又多,周邺走了好几个时辰,才找到云初。

    雨下的很大,村路又泥泞非常,村口埋下村民的地方,被笼上一层浅淡、颓败的灰色,阴沉沉的。

    前几日是头七,坟头上遵照当地风俗,扎了许多纸质的日用器物,墨黑的残骸随着雨水飘散。

    云初记路很好,走过一次就不会错,因此很早便找来这村口的一片坟场。看样子周邺是花了心思去修的,选了不容易积水的一块好地方,百十座坟,都整理的干净。

    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下不下雨,在坟场的最外围,面无表情的跪下来。

    这仇我一定报,他闭着眼,冷静的下定决心。

    有些有些事不能回头,不能想,想到这一件,又回想到在牢狱中被虐杀致死的族人。这些日子的安逸和甜蜜,几乎要遮掩住那一场血腥的回忆。

    周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云初,抿着嘴,用力的拜了拜,而后照着糊满泥水的地面磕头。

    他知道这时候的纪云初,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劝得了的,那些人血黏出来的心结,也不是容易解开的。

    那些村民死的冤。

    说的难听一点,换做是谁,都要觉得他们的死是被云初害的,要是没有纪云初,要不是为了纪云初……

    可是云初没有为良心赎罪的资本了,御医这些天一日数次给他把脉,都说他脉象甚为虚弱,似乎是在蒙古的着这两年,把他所有的精气神都耗尽了,只留下一个行尸走肉般冷淡的躯壳。

    而这躯壳也是柔软脆弱的,稍稍一个用力,就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这人,便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周邺这么想,一颗心凉透了,他看着暴雨中浑身湿漉的云初,恨不能将人敲晕了绑回去。

    可是又不能这么做。

    云初是个人,有思想,有血肉的男人。

    爱只是一个人倾慕另一个,永远不是强加,也不是胁迫。

    终归,云初还是云初。

    “我听那个丑人说,这些人是为了救你才被蒙古人逼死的,”周邺走到云初面前,为他抿一抿额前的碎发:“蒙古人不相信你回了燕州,硬是逼他们说你的真实下落。”

    云初终于抬头,空洞的眼神穿过破碎的雨帘投向他。

    周邺心里一紧,继续道:“乡亲们死的很有骨气,到最后也未曾向蒙古人低头,没有失掉我们汉人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