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文艺小青年梅卿域

纪久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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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押此处的囚犯,都是从边境各处抓来的壮丁。蒙古人其实是个很爱惜国民的民族,也非常团结。当然,仅限于对待自己的人民,他可没那么博爱,其他民族他是管不着的。

    壮丁干嘛的呢?

    主要是闲时做做苦力,打仗的时候,负责冲锋陷阵,行走在战斗第一线。

    古代的监狱,环境那是非常差的。隔三差五死个人,那是家常便饭。而且晚上狱卒要睡觉,很多人晚上死过去了,也只能等到第二天,狱卒睡醒了,再骂骂咧咧的从小门拖出去。这样就导致了监狱里疫病盛行。

    这一批抓来做苦力的汉人,大约一共有一百来个,清一色的二十多岁年轻力壮。蒙古人还不打算让他们死,因此有人得了病,危及到生命了,也会派郎中来开方子。

    不过那些郎中的水准,估计比解放前的赤脚大仙还不如,头痛闹热给医死也是常有的。

    云初因为出生特殊,从小就懂一点医术,中药的方子也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监狱里有人生了小病,慢慢的便不去找大夫,只去问云初了。

    帖木儿给云初算是特别照顾了,想吃的,养伤要用的药材,几乎都没有断过,云初偶尔佯装自己生病,给狱友们瞒下来一些药材,居然也悉数蒙混过关。

    云初靠着自己的独特技艺,加之有个一直支持自己的梅卿域,很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建立了威信。

    这事要怎么说呢,归根结底,也是云初难能可贵做了几回好人—— ——

    如果说,云初长的像被富商包养的漂亮小白脸,梅卿域则是天生一副弱质温文公子样。监牢里的狱卒,知道纪修恶名在外,不敢动心思,但是换成小梅,则是要大胆的多。

    云初闲来无事,实在看不下去清清白白的小梅公子,每日被狱卒折腾的寻死觅活,有意帮帮他。

    众所周知,云初对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很是在行,牢房里的小石子小土块,被用的出神入化,信手拈来,用来杀人也好,吓人也罢,都在纪大人一念之间。

    又一次,小梅公子被几个色兮兮的狱卒往外拖,眉目含泪,温柔幽怨的看着死猪状熟睡的云初。

    云初被看的受不了了,叹了口气,顺手摸了一把石子,看也不看的往对面丢过去。

    小纪飞刀,射无虚发。

    可怜的狱卒们以为见了鬼,捂住被砸青的大腿屁股,哭天抢地的跑走了。

    自从被云初救了之后,对他更是顶礼膜拜,为自己做了几首劳什子诗词不说,还一口一个大恩人的,叫的云初——发自内心的不好意思。

    梅卿域在这帮莽汉中是极有声望的,其来源发自清流县。据说梅卿域还是小公子的时候,就常常开仓救济穷人。

    真是朵巨大的白莲花,云初发自内心道。

    大家原本是什么都听梅公子的,现在梅公子对“纪大人”言听计从,也不再有人质疑他的真假。

    云初轻易的利用梅卿域在众人中的声望,建立了自己的声望。

    其实吧,云初觉得这个梅卿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多愁善感了,有种古时候文人的迂腐感。

    平时没事,就爱对着巴掌大的小天窗吟诗作赋,吟着还唱着,搞得狱中一帮没文化的人,听了全都难过的鬼哭狼嚎的。

    在狭小的天窗中,云初看着春去春来,看着白雪透过细小的空隙落进来,没来得及融化便升华成水汽消失不见……他只能依靠时间在空间中留下的巨大变化,来粗略的估计从自己身上流逝的光阴。监狱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大家都在等死。

    云初从来没有对他人说过,刚进来的一段时间,几乎无法入睡,只要一进-入睡眠,他就会做梦,梦到自己在应天府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

    那短短的时间里,他看到这个国家最繁盛的皇城,最优秀的人才,见到被所有寄予着全部希望的王储。

    那个少年不知真假的说着爱。

    可是有什么用呢,假如不能活着出来,一切都是空的。

    云初在蒙古大牢里不好不坏的住了一年多,居然没有遭到李文龙找茬。

    他不会傻道以为自己的几个死对头,就这么放过他了,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被遗忘了。即使真的如此,他也不会甘愿大好青春就这么消失掉的。

    李文龙,甚至帖木儿将军都会偶尔来监狱视察情况,看见他脸色不错,或是和周围的犯人互帮互助着,便不怀好意一笑。

    “日子过得不错嘛!纪修!”

    “托大人的福,纪某一定长命百岁!”

    云初与其四目相对,这一刻他确信这几个鞑子绝对是有所谋划。

    摸不透蒙古人想法,他便打算好了,专心拉拢身边的这一百多人,要他们帮着自己逃出这个地方。

    如意算盘还没打完,云初又生了一次病。

    高烧,烧的不退,噩梦不断,现实与梦境反复交替,他像沉溺在碧波荡漾的水天之间,无力自拔。

    断断续续折腾了三天,云初才完全好起来。

    “纪大人,您烧糊涂了,一直在说胡话呢!”铁牛道。

    云初仰躺着,瞳孔正对着天窗上的小孔。

    忽然想起梅卿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不了因。”

    “是么,我说了什么。”

    云初有点麻木道。

    “你叫这什么夜的,还问他为甚答应了来救你,却一直没来……你说,哦!你说你等的很难受……”铁牛也不是很确定,结结巴巴道。

    云初忍不住“哼”一声冷笑出来:“你听错了。”

    “真的么?”

    “真的。”

    梅卿域不远的地方,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犹豫着道:“纪大人,那个什么夜……是谁?”

    “没有谁。”

    “是谁?”梅卿域孜孜不倦道。

    云初转动着眼睛,看见小梅一脸担忧。

    至少他们是真心的担心我,他想着,脱口而出:“姘头。”

    ……

    这一次生病,倒是让云初想到很多。他想到自己应该要做好准备,怎么出牢门,怎么逃出去,怎么走,胜算多少,他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似乎身体的症结正在敲响境况的警钟。

    磨磨蹭蹭下去,自救不了,也不会有人来救。那么就只能死在这儿。

    其实每次,给狱中其他人留药的时候,云初也会自己藏一些起来。

    他熟谙哪几种原本无毒无害的药材,灼量配置,是可以凑出一味名曰“散魂香”的奇药。

    “散魂香”是迷药的一种,却胜似迷药,提前口含荷叶,方可不受药物影响。

    简直是损人又利己的神器。

    把这个打算,告诉梅卿域和几个信得过的人,云初觉得抓住时机,最好就在入秋之前找好时间出逃。

    其他人无甚主见,都对云初的话言听计从。

    云初一点点计划着,开始有了希望。这一百多个人,战斗力不会逊于军中嫡部。

    这些人都是名至实归的亡命之徒,背负着一身家仇国恨。

    “纪大人,不管能不能出去,咱们总要拼上一把!”

    云初觉得,只要他们够听话,哪怕只有十几个,也完全够了。

    时日渐近,云初的筹备也不差多少了。

    拨弄着自己藏的一堆东西,云初道:“我还要一味治伤的药,我要里面的蟾蜍草。”

    铁牛惊恐的后退数步:“纪大人,那个啥!俺知道您要,可是您这么看着俺干嘛?看的俺怪不好意思的哇!”

    话还没说完,便惨叫了一声!

    翌日,云初得到了肖想已久的创伤药。

    铁牛泪眼婆娑的看着云初:“大人,俺疼……公子,您劝劝大人呗,说俺疼咋的厉害啊!”

    梅卿域为难的看着俩人,只好对铁牛道:“听话,大人是做大事的……”

    云初怕他过会又要从孔老夫子讲到宋太祖赵匡胤,听得耳根子发酸,只好撇撇嘴,对铁牛道:“我打伤你,是我不对,不过这药来的不容易,你只能用一点点。”

    这边话没说完,那边牢房门口传来脚步身,这里住的是苦力,夜里被叫起来上工也是常有的事,云初把东西藏好,转了个身子,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文龙!

    这人已经许久没有来,一来必然不是好事!

    李文龙亲自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哗啦啦的开着锁,吱呀一声拉开门。几个跟在他后面的汉子把云初拖出来:“今晚啊,想找纪大人去看一场戏。”

    云初毫不反抗,连绑都不必绑,听话的被顺着地上拖。

    “哦,戏子,就那边几个吧!”他手里一指稍远一些的某个监牢。

    那是李三被关押的地方,几个都是骨瘦如柴的男人,睡梦中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就这么被绑出来了。

    发现刑房里有帖木儿的一瞬间,云初便知道大事不好。

    李三和其他人,都被绑在一边的木桩上,十足的待宰羔羊。

    有人提来了水桶,一排一排放置在一边。

    云初挣了挣,却被脸朝下按住。

    他在徒劳的挣扎中想:“帖木儿想的很对。之前我之所以可以置身之外,那是因为我一个人,生死无惧。现在我无意间给自己身上栓了一百多条人名,再是怎么冷血凉薄,也恐怕要被柔化了……”

    最痛苦的不是在绝望时被杀,而是当你将希望寄托他物,却只能看着那东西生生消失在眼前。

    “纪大人……救救我……救我……”李三被狱卒掰住下巴,持续的,不断的,大口大口的喂食着木屑。

    云初被按倒在地上,他艰难的抬头,面前能看见李三和另外几个人已经吓的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四肢瘫软的跪倒在地上。

    接着有人抬来了水桶,粗暴的舀起大勺水,不管不顾的灌进几人口中,水越灌越多……李三的肚子慢慢膨胀起来。

    缓慢的行刑持续了持续了几个时辰。

    水灌到不能继续的程度,破败的衣摆之间,可以看见几人的腹部,都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妇,大的像一个滑稽的皮球。

    那种生不如死的惨状,怎么不让人感同身受?

    云初的目光正对着那几人,渐渐有了涣散的前兆,李文龙等着他气急败坏,等着他挣扎着骂出一句“我要杀了你们。”

    然而他似乎没有计较,而是一点点失力的垂下头,因为长期不见阳光,显出一种病态的白皙的脸,掩埋进刑房肮脏的灰尘里。

    “怎么?你不是杀人不眨眼么?这时候倒害怕起来了?”李文龙抬起他的下巴。

    云初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紧闭的眼。

    李文龙忘了,他在么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因为加诸于纪修身上的一切,得到的回应都是任打任怨,几乎忘了,这个人是纪云初啊。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失语一样的,看着云初从几个粗壮的男人手下挣脱出来,看着他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把短刀,短刀出鞘,先是划破了周遭几个人的喉管,接着直指李三的胸口。

    李三的胸腔立即的,破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他抽噎着倒下去,无助的抽搐痉挛着。

    “对不起……”云初被李文龙抓住手臂,反扭过去的时候,只能这样对着剩下的人吐出几个字。

    “继续灌!”李文龙贴着纪修的耳边下了命令。

    一时间,哀鸣之声不绝于耳,云初模糊中似乎听见,那一种自己最熟悉亲切的语言,温暖的音色,掺杂着一种凄厉的声音——腹腔被挣破,撕裂的胃袋被泡的发肿的木屑挤压着,殷红的血液从喉管里咆哮翻涌。

    “哈哈……”云初忽然笑了出来,先是压抑着的闷哼,接下来怎是放肆的,嘶吼似的的大笑。

    帖木儿在一边看云初像猴子一样,演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好戏,因而心情大好。

    他饶有兴致的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拉扯他的头发,让他抬头:“你笑什么?纪修,你说你笑什么?你虐杀我们蒙古人的时候,也想过,他们也是人么?!”

    “哈哈……”云初仍旧是自得其乐的笑着。

    云初被像一个破布口袋一般,摔回牢房的时候,牢中众人都以为他死了。

    梅卿域第一个大着胆子叫他几声,云初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动了一下。

    “李三他们呢?”铁牛有点担心。

    所有人都等着回答。

    “他们……”云初喉咙哽咽:“被移送别处了……”

    “要干更苦的活吗?”“李三平时就爱偷懒,这会可有的受了!”

    七嘴八舌的。

    “来不及了,”云初像是听不见那些话,忽然自言自语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的嗓音在漆黑的牢房里,沙哑却镇定,细若游丝般声悬一线。

    梅卿域双手抓着牢房的木门,看着云初道:“大人要做什么?”

    “我们走吧,”他说:“我要回应天。”

    梅卿域从没听过云初这样的口气说话。他心里云初是个冷漠阴沉的人,心不坏,却满腹心思。

    然而这时候,居然孩子一样委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