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囚徒

纪久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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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木儿将军,是个长了一脸络腮胡的中年大叔。

    早先便有人,把和汉人的谈判结果送回来了。对于那样的结果,他是无法满意的。但是还没有触及自己的底线,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总的来说最初的目的达到了,又没有实质性的损失。

    所以这会儿,他一边骑着马感受和煦的微风,阳光,以及战争间隙难能可贵的虚假和平。

    而且,纪修就要被押送过来了。他觉得用这么个全军眼中的大魔头,来祭奠死去的同胞,简直是大快人心!

    李文龙在远处下了马,朝着帖木儿的方向,跌跌撞撞跑来,他也不管将军的坐骑是个什么见人就踩的坏脾气,

    “纪修他在路上自尽了,差点没给救回来!”

    帖木儿听了一愣,问:“纪修?自尽?”

    李文龙点点头:“刚被抓起来,他整个气势都没有了。末将便松懈了守卫,没想到那个老狐狸,都是装的!装的!”

    帖木儿从容的跳下马,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自己那一脸胡须,他生的特别高特别壮实,站在李文龙面前,简直而已把他一把拎起来。

    “他还指望给汉人守着气节?”帖木儿道:“纪修不能死,给我看住他!”

    是的,纪修不能死。他若是就这么死了,这个在蒙古人心中胜利的象征,就会随着**的消亡,成为一种永恒的存在。他不仅不能死,还要长久的活着,要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长久的活着。

    活在蒙古军营中,长久的,成为一个汉人也是能够被轻易打败的象征。

    事实是什么呢?云初的的确确是动了轻生的念头,不过绝非是他们推测的那样。

    纪修被绑着,就心里念叨着,不知道自己那个死对头帖木儿,会怎么整治自己这一尾落在砧板上的鱼。反正在路途上无所事事,连动弹一下也不能够,他便换位思考着,如果那人落到自己手里,会怎么处置。

    照着晚清十大酷刑什么的,这么一想,云初不禁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可受不住那个疼。”他在心里默默的想。

    在他的想法里,就算是自杀也不一定就是会死的。他之前那辈子不就是死后借尸还魂了吗,再死一次,无论如何,是重新洗牌,也不至于比现在的情况要差。

    就算不能如愿,那就是真的死了,也比之后要受折磨要好的多吧?

    下定了决心,云初就白天装乖,晚上伺机而动。

    看守他的人晚上是两个武装整齐的年轻蒙古士兵,都是精神抖擞,英武不可欺的样子。

    云初等了三天,才终于等到其中一个人吃坏了肚子,隔个一会儿便要去一趟茅房。

    只剩一个人就好多了,云初双手被绑住,只剩一双腿是可以活动的。他把角落里藏着的几枚石块,慢慢移出来,猛一发力,对准远一点的方向踢过去。

    小兵立马警觉的扭过头,伸着脖子四下张望着。

    云初歪着头看准了时机,对着那人的后颈部,眯着眼踢出了第二次。

    看守的小兵没来得及哼出声响,就软绵绵的倒下去了。

    云初蜷缩着手臂,从他身上摸出一把弯弯的蒙古刀,先是割断了绳索,活动了一下僵硬已久的四肢。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仰头伤心的看着苍茫的天空,扪心自问:

    “我真死?”

    脑子里自己杀人的场面纷纷浮出来,大段大段的,触目惊心的,人死之前脸部的凄厉特写。

    云初像所有历史上大家熟知的奸臣小人一样,感叹着——忏悔自己这辈子的罪恶,然后把那把短刀对着心口的位置,慢慢的推进去。

    顿了片刻,鲜血几乎以呈现一种喷射状态涌出。

    刚开始是觉不出疼的,云初抓着手边的东西,滑下来。大脑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少年黏糊糊的凑上来,不管不问的要亲他,还睁着一双凤眼,嘴里不知真假的说着:“云初,我喜欢你。”

    “我不是好人,我欠了全世界。只有你是欠我的,记好了。”云初晕晕乎乎的想。

    有种说法叫好人不长命,坏人留千年。云初在剧痛中醒过来的瞬间,总算是彻底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不过这不是老天爷不公平,相反的,这很公平。好人死了,灵魂留在人间,被人们铭记在心,惦念千秋万载。坏人总是死不了,那是为了留在人世间受苦受难,当做过街老鼠,众人唾万人骂,受尽打击才能痛苦的死去。

    完全清醒过来,就看见帖木儿一身戎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云初绝望的直叹气,心想自己的事,只要和周邺那个小兔崽子搭上关系,就没有一次是顺当的,就连自杀都死不成!

    “我敬佩你的气节!”帖木儿由衷道:“但是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云初吃惊的看着他。一半是因为,没想到这老蒙古说的一口伶俐清楚的汉话,另一半是因为他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

    气节?哈?我?

    云初闭上眼睛,尸体一样直挺挺的躺着,把前因后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很快明白了,自己逃避现实的轻生,被误以为是以身殉国的气节。

    帖木儿看着纪修先是睁眼,再又装死沉默。只是骗不了人一双眼珠子,在白的几乎透明的眼皮下面不安的转动着。帖木儿便冷笑了一声,掀了衣袍半蹲下去,直让脸面和纪修保持着齐平。

    “纪小将军,您就不必装睡啦!我们蒙古十几万人都在等您哪!”

    帖木儿半恐吓状的凑到云初耳边道。

    云初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我劝您不要动那些小心思比较好,看,越是挣扎,就死的越痛苦!纪大人,您懂么?”帖木儿生的是个彪悍的大嗓门,诱降敌人也是震耳欲聋的。

    “您现在在想些什么?不会是想怎么死……或是怎么拖延时间等自己的族人来救你吧?”

    帖木儿等不到回应,于是自言自语的思考道。

    云初终于半睁了眼眸,转过脸,淡漠而厌恶的看着他。

    达成了目标,帖木儿便也不再为难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云初,满脸乌黑的胡须都因为愉悦而蒙上一种自得其乐的狂傲。

    “汉人有句话叫英雄惜英雄,你乖乖听话,我自当不会为难你……”

    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电光火石之间,云初猛地从竹床上弹起来,在帖木儿及其属下来得及反应之前,借用巨大的冲撞力把面前最近的男人冲撞在地,接着以膝盖抵住那人的脊背,将其双手反扭,按在地上。

    帖木儿被面朝下按住,擦破了皮,一脸的胡子糊的尽是泥血,然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语气依旧是那副沉稳老辣的做派:“纪大人好身手!不过我

    刚才的一场肉搏,云初是耗尽了全部力气,他本身就有伤,加之多日卧病,缺乏锻炼。现下虽说是压制他人,却已经体力不支,脸色透出死人般的青白,冷汗也随着急促的喘息,顺着额头鬓角滑落。

    “谢谢将军的关心,不过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云初加重了手肘的力道,即使是体力不支,他还是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轻易掰断身下这人的脖子。

    门被猛地踢开,李文龙带着一小队人踩着门框,手里的弯刀已然出鞘。

    “将军!我们这就救你出来!”李文龙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纪修,用一口蒙语道。

    云初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语气中甚多的不屑,估计不是好话。

    低调这种东西,只适合胜券在握的人装x。对于云初这种现状危急的人来说,还是故作强势来的实用。

    “吵吵什么呢!不想要你家老大的命了?”云初用膝盖重重的顶了一下,成功的制造出帖木儿一声疼痛的闷哼。

    死过一次的滋味并不好受。经过这一次,他完全打消了自我了断的念头,无论如何,就是死,也要扑腾两下再死。

    “让开!”云初大口的喘气,模样不算从容的扬扬下巴,对着门外的一众示意。

    帖木儿对此不置可否,李文龙只好龇牙咧嘴的让开道,看着纪云初扳着人质,从自己身边走过。

    云初快速的转动大脑,想着下一步应该如何,绑着帖木儿,然后逃回应天么?周邺应该已经被救走了吧,可是这样的自己,就是没有帖木儿的追捕,一个人又怎么回应天呢?

    胸腔的尚未愈合的伤口,流血量越来越大,汩汩的血迹沿着素白的衣衫蜿蜒流淌,随着云初艰难的步伐,踏出长长的一条血红色脚印。

    他咬着牙走道门外,发现这里是一处汉人的宅院,朱门大院的官家大院,里里外外挤满了整装待发的蒙古人,全都蓄势待发的瞪着自己。

    院外的阳光异常刺眼,云初仰头看了天空,觉得这些人还真是拿自己当回事,都这样的半死不活的了,还有人防着。

    光线直射进他慢慢没有了焦距的瞳孔,一片炫目的斑斓色彩让人手脚发软。

    帖木儿笑嘻嘻的看着云初像个破布袋子一样,一声闷响的栽倒在地下。他用穿着马靴的脚底,碾动此人灰败的脸部,然后保持着脚搭在他胸前伤口的姿势,拍了拍手里的灰,对李文龙道:“这崽子倒是能折腾,速速绑好了,巡城一日,免得当下便被弄死了,我们岂不是吃亏?”